陶揚不敢去觸羅若珈的手,怕弄痛了她。羅若珈輕微的申吟,陶揚連呼吸都屏息著,全神的等著羅若珈能睜開眼楮,能開口說話。
羅若珈的眼楮睜開了,緩緩地睜開了,第一個接觸到的是陶揚,自己的丈夫,一張焦慮、苦待的臉,和一雙發紅的眼楮。
「小母雞——」陶揚此生,再沒有這般興奮過,他站在床前,曲弓著身子,卻連床沿都不敢靠近,小心翼翼地,「是不是很痛?」
手、腳、大腿、肩膀、脖子、頭,全是紗布,羅若珈稍微掙扎了一下,吃力的抬起手,試圖交給陶揚。
「陶揚——」
「你不要動。」陶揚輕輕的放下那雙手,「你傷得不輕。」
「陶揚——」羅若珈望著陶揚,又喚了一聲︰「我那天——我要回家。」
「有什麼話,傷好了再說。」陶揚仍曲弓著身子,「醫生說,你醒了,如果餓的話,可以吃點流質的東西。我每天等著你醒,每天——每天我都叫人炖老母雞送到這來。你餓不餓?我喂你吃一點好不好?」
羅若珈朝右邊的床頭櫃看了看,果然有一大磁碗,上面蓋得密密的。另外,屋里竟擺滿了鮮紅的玫瑰花,在一片白的病房里,鮮紅的玫瑰花一下顯得不再冶艷的俗氣。相反的,使看它的人,精神上充滿了朝氣。
「誰送的那麼多玫瑰花?」
陶揚搔搔腦袋,有點自作主張,又不知道是否做得對的那種尷尬的笑。
「我,我每天都買,我希望你一睜開眼楮,不要被病房清一色的白弄得情緒不好。可是,我發現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花,結果我想——女孩子差不多都喜歡玫瑰,所以我就挑這種鮮紅的。」
羅若珈覺得自己又要哭出來了,陶揚以為什麼不對了,馬上緊張的俯。
「小母雞,是不是不舒服?還是——還是你不喜歡?」
「不是,什麼都不是。」羅若珈包著紗布的眼角,濕了一小塊,「我喜歡,真的喜歡,陶揚——謝謝你。」
「喜歡就好了。」心頭一塊巨石放下了,陶揚臉上又堆滿了笑容,「只要你喜歡,我可以堆滿一屋子的玫瑰。」
「那我睡哪兒?」羅若珈顯得蒼白的唇,輕輕的微笑。
「那你就——」陶揚又搔搔腦袋,「我抱著你。」
「我很重的。」
「我很壯。」陶揚比了比手臂的肌肉。
「陶揚——」羅若珈的眸光,從沒有的柔和著,「是不是像以前一樣,你仍然那麼愛我?」
「你是我太太,不對嗎?」陶揚輕輕挨著床沿,「除了我太太,我還要去愛誰?」
「陶揚——我曾經對你那麼不公平,你沒有一點怪我?」羅若珈吃力的再抬起手,「我實在是個無知的女人,我實在——」
「別激動。」陶揚說著,去握那只包著紗布的手,卻比誰都激動,「別忘了,你現在是一個受傷的人。」
「陶揚——原諒我一些好嗎?」
「你又沒做錯什麼,怎麼個原諒?」陶揚的微笑,有著包容,「你是個好妻子,家里一塵不染,三頓飯做得營養可口又美味,又準時,從不耽誤,丈夫的衣服,總是干淨得像剛從洗衣店拿回來的。
你簡直太完美了,現在這種女人愈來愈囂張的時代,到那找這麼好的太太?」
「陶揚——」羅若珈只希望自己沒有一身的紗布,能投入陶揚的懷中,痛哭一場,「你曉得的——我不是——我並不是你說的那——」
「當然是。」陶揚十分小心的模模那唯一不包在紗布里的臉,「我告訴你一件包你開心的事,要不要听?」
「什麼事?」
「我替你報仇了。
「報仇?」
「你被送到醫院後,我簡直氣瘋了,我找到洪燕湘,知道姓李的那個女人跑到我們家來胡鬧,全是朱愛蓮的主意,當時我就給了洪燕湘一巴掌,並且打電話給你爸爸,一五一十,全告訴了他,你猜怎麼樣?」
「怎麼樣?」
「你再也想不到,你爸爸居然打了朱愛蓮。」
羅若珈震驚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楮睜得有一個酒杯口大。
「你說——我爸爸打了朱愛蓮?」
「對,而且是痛打。」
「爸爸居然——」
「後面才精采呢!打完了,你爸爸提出跟朱愛蓮離婚。」
「爸爸提出離婚?」羅若珈覺得自己像在听一個不可能的故事。
「是啊!朱愛蓮這下慌了,又是保證,又是懺悔,你爸爸才原諒了她。昨天她跟你爸爸一塊來看你,你知道我怎麼對付她?」
「你罵了她?」
「罵?那有那麼便宜?」
「難道你打了她?」
「那倒沒有,到底她總是長輩,稱呼上,她還是我岳母呢!」
「那你怎麼對付她?」羅若珈好急著要曉得。
「我呀!我不讓她進來,我就這樣告訴她。」陶揚怪聲怪調的昂起頭,「除非若珈同意,否則,我是她丈夫,我有權拒絕她討厭的人來看她。于是,我連病房的門都不讓她挨,你爸爸在里面待了一個鐘頭,她就乖乖的在外面等了一個多鐘頭。」
「這也——」太過份了。心里雖然消除了一些對朱愛蓮的不滿,但輩分上,羅若珈還是沒有忽略。
「才不過份呢!這種女人,不這樣對她,還有得她囂張的呢!下次她再來,我還要她嘗嘗這個滋味。」
「陶揚!」羅若珈不理會傷口的疼痛,一只手伸到陶揚的面前,握住陶揚的手,「你知道嗎?那天晚上,我是要調頭回去的,我要告訴你,你是個無從挑剔的好丈夫,我需要你——你已經開始對我重要了。等我出院,繼續像從前那樣愛我,我要辭去報社的工作,我要做一個完全的陶太太。」
陶揚覺得全身異樣的燙灼,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小母雞!」
☆☆☆
羅若珈出院了,在病房整整住了一個月,陶揚也推掉一切片約,在病房陪了一個月。
出院的羅若珈,人竟比住院前紅潤,眼楮也映著生動的光輝。
出了醫院的大門,陶揚放開扶著羅若珈的手,走到停在門口的一輛紅色跑車前面,那耀眼的紅,竟跟羅若珈毀掉的摩托車同一個顏色。
「誰的車?」
「你的。」陶揚笑著拍拍。
「我的?」
「嗯,你的。」
「是你——」
「我不要你再騎那種要命的摩托車。」陶揚笑著,眼楮被陽光照射得眯成一條線。
「哦!陶揚。」
羅若珈一把勾住陶揚的脖子,高興得跳起來,陶揚很輕易的抱起了羅若珈。
「小心喔,剛拆線,不能亂叫亂跳。」
醫院門口進出的人,都驚奇的投下目光,一個男人,懸空抱起一個女人。羅若珈不好意思的指了指。
「放我下來吧!人家都在看我們了。」
「看就看嘛!我抱的是我太太,犯法呀!」
說著,陶揚故意調了個身,去面對那些目光,眼楮還瞄呀瞄的,深怕別人看不見似的。
「快放我下來,你干什麼!」羅若珈當真害羞的笑著,「人家以為我們在拍電影呢!」
「噯!就是拍電影,拍的還是丹麥片!」
陶揚到底還是陶揚,講話總是不經考慮,羅若珈竟沒有半絲反感,在從前,羅若珈早就皺起眉不理他了,可是現在羅若珈改變了,變得對陶揚習慣,陶揚愈渾,羅若珈甚至愈習慣。
把羅若珈抱上車,陶揚一撐,人就跳上去了,那樣子真是又瀟灑、又可愛。如果是徐克維,他一定斯文的打開車門,穩定的坐下,也許這是種吸引人的風度。但誰說陶揚的舉動不是另一種吸引力呢?
羅若珈的心底蘊含著一股滿足,從前為什麼沒有去發掘自己的丈夫令人欣賞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