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母雞,我,我一點——哦,上帝!」陶揚拍著額頭,傻楞楞的笑,「小母雞,你相信嗎?我感覺不出——我已經——老天!你已經是我太太了。」
「餓了嗎?」羅若珈站起來,「冰箱里有東西嗎?」
「你餓了是不是?我來弄。」
陶揚月兌掉西裝,搶著進廚房,羅若珈拉住了陶揚的手臂。
「我來。」
不管羅若珈是在什麼情況之下嫁給陶揚,陶揚只知道,自己有多麼的愛這個女孩。伸出另一只手握住那只捉著自己手臂的手,陶揚靜靜地注視著羅若珈。
「小母雞,你曉得——我有多麼愛你嗎?我知道我撿了便宜,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我實在很愛你。」
「——你休息一下,我弄點吃的。」
松開陶揚的手,羅若珈走進了廚房,身體貼著冰箱,閉上兩眼,深呼吸,長長的一個深呼吸。然後,打開冰箱,取出食物。
「小母雞,我可以打電話告訴我爸爸嗎?嚇嚇他們怎麼樣?」
陶揚跟個孩子似的,聲音從客廳傳進廚房,羅若珈放下手上的肉,往客廳看了看。
「你打吧!」
撥電話,接長途台,然後,陶揚的聲音,像爆米花般,洋溢了整個客廳,廚房里的羅若珈听得一清二楚。
「爸爸,好久不見,是你那不成器的兒子,什麼?當然有事啦!你馬上召集全家大小,我要告訴你們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有心髒病的最好先躲一躲,哈——別罵別罵,再正經不過的,你們听著,你兒子結婚了。」
長長的一串笑聲,陶揚接著大聲說︰
「當然,這種事還能開玩笑,什麼?爸爸,不是你兒子吹牛,這種媳婦台灣找不到幾個,什麼?不是,不是,道道地地的中國人,哪里人呀?你等等——」
陶揚放下電話,朝廚房大叫。
「小母雞,你是哪里人?」
羅若珈放下菜刀。
「陝西。」
「你媽媽呢?」
「浙江。」
陶揚拿起電話,高聲的說︰
「爸爸,你的媳婦是陝西、浙江混血兒,哈——不是電影圈的,你放心好了,正派極了,她是新聞記者,什麼?親愛的爸爸,你兒子做錯一百件事,這件事保證是這生中唯一對的。當然,什麼?當然,當然,家世清白,啊?不曉得,我還沒問她,可能不辭職吧!噯,爸爸,你那觀念留著講給媽媽听吧!職業婦女滿街都是啊!我跟她商量商量,不過,大概不能住太久,什麼?也許個把禮拜吧!我們都忙,你那片農場又不是什麼名勝,好,好!她在做飯,好,我們決定了我再打電話,好,我掛電話了,叫媽媽不要太大驚小敝,是道道地地的中國人,哈——好,再見!」
肉排一塊塊從平鍋中鏟起,盛入盤里,這個過程,在羅若珈手中,熟悉而陌生的進行著,耳邊听著陶揚打電話愉快的聲音。這是第二次到這兒,第一次來時,那是打發一份沉澱的隱痛,第二次來這兒,是個新娘,是陶揚的妻子,是這個陌生環境的家庭主婦了。天!我做了什麼?是陶揚問過我的,我真的不沖動?真的很冷靜?新娘?陶揚的新娘?一個全世界絕無僅有、荒謬透頂的新娘。
「小母雞!」
陶揚愉快的聲音,跳著進來了,從後面一把抱住羅若珈,突然感覺到抱著的是一個矗立不動的身軀,陶揚警覺的放開手,抱歉的笑笑。
「對不起,小母雞,我忘了。」陶揚兩手一攤,「我忘了你還不習慣我——我踫你。」
「電話打了?」羅若珈端起盤子,放在餐桌上。
「你沒听見?我老頭說,要我帶你回高雄農場。噯!小母雞,有沒有興趣?我老頭哪個農場真的很有意思,換換口味到鄉下玩玩怎麼樣?」
陶揚堆滿盼望的笑容,期待的等著,羅若珈盛了一碗蛋炒飯到陶揚面前。
「我應該見見你的家人,不是嗎?」
「那麼——你是肯跟我一塊回去?」陶揚身子湊前,「小母雞,不會反悔吧?」
「難道我不應該跟你一塊回去?」羅若珈放一小塊肉排進口中。
「小母雞!」
「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
羅若珈低下頭吃東酉,陶揚模模下巴,又開口了。
「小母雞,我還是說好了。」
羅若珈抬起頭。
「小母雞,怎麼搞的,我有點——有點怕你。」
「慢慢會改善的。」羅若珈繼續低下頭。
「小母雞,那麼——」
羅若珈再抬起頭。
「那麼你也覺得我是有點怕你?」
陶揚半天沒講話,那表情就像小孩在外頭挨了揍,回家卻不敢說,是既委屈,又難以壓抑的。
羅若珈明白陶揚這個思想單純、感情直覺的男孩——自己的丈夫。突然,羅若珈覺醒到自己的殘酷,他是多麼令人同情的犧牲者,憑什麼自己一昧的用著進法院以前的態度?他是真的愛著自已,他原不是那種有個性的男孩子,他有敏感的思緒,及容易受傷的感情,但,就因為他愛上了一個他不應該愛的女孩,他遷就,他討好,他忍讓,哦!陶揚,我是真的傷了你了。
羅若珈伸出手,握著陶揚的手,以從未有的溫柔,虔誠地望著陶揚。
「陶揚,讓我們忘掉以前的一切,我們都明白,我們雖有那張結婚證書,卻荒謬沒有基礎,我們沒有彼此了解,沒有互相愛著,但我們結婚了。我說過,我是不做後悔決定的人,我既然做了,我就不會後悔,我會盡我做妻子的職責,我會讓自己把這個角色扮成功。我有原則,不管什麼情況,我結婚了,我不要它是個悲劇。你說你怕我,那是以前的態度所致。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我們各為自己盡責任,好嗎?」
听起來,合情合理,毫無暇疵可尋。但,那卻不像一對新婚夫妻,一對現代的新婚夫妻,在結婚第一天的對白。陶揚只有一個怪異的感觸,就像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彼此認命,彼此妥協,如果把這座大廈拆掉,變成四合院的廂房,換掉身上的打扮,那就完完全全是老式婚姻的情緒了。
但,感觸歸感觸,這麼多年,往來的女人形形色色,第一次讓自己這麼認真,認真的情願,甚而渴望佔為己有的,就是羅若珈,陶揚已經很滿足了,還要求什麼?縱使是佔了便宜得到她,但,她總算是屬于自己的了。
「小母雞,我曉得你到目前為止,對我還沒有什麼感情,但我是真愛你。」
「我知道。」
「我一向放蕩慣了,我私生活很壞,但,我對你,我很尊敬,我甚至連歪念頭都沒有動過。」
「我曉得。」
「你是我第一個認真的女孩。以前,沒認識你以前,我從不知道,也沒想過我要愛什麼樣的一個女孩。遇見了你,我突然得到答案,我要你,我要一個有品格、有正確觀念,生活端莊,令人尊敬的女孩。也許我一向接觸像我一樣放蕩的人,所以,遇見了你,我很珍惜。」
「我明白。」
「我想——我是不是可以知道一件事情,當然,你可以拒絕,因為我絕沒有什麼用意,只是,我愛你,我希望了解。」
「你問。」
「昨天在你家,洪燕湘她們說的那個男人,是不是有一次我在咖啡店看見的那個歪了一顆牙的男人?」
羅若珈縮回手,有一段時間神情像需要幫助,而又阻擋著什麼,沉溺于一種非常的痛苦中。陶揚曉得自己問錯這件事了,想開口,羅若珈卻已經昂起臉,一個隱隱的深呼吸,像沒有發生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