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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起風時 第24頁

作者︰玄小佛

甩甩腦袋,羅若珈對自己冷笑了一聲,抱緊杰克•倫敦,抱緊佛洛依德、佛洛姆,抱緊彭歌,像一只駝鳥,帶著寬釋的情緒,跨上摩托車,朝公寓馳去。

做一只駝鳥,是個悲劇,但起碼,它滿足了自己,但這種滿足,不能讓第三者去拆穿它,須知這種滿足的外衣,是多麼薄弱。

羅若珈被拆穿了,緊抱著的杰克•倫敦、佛洛依德師生,和彭歌一起站開了,他們幫助不了羅若珈,因為他們敵不過一個事實——徐克維。

梳理著光亮的新郎頭,筆挺的新郎西裝,站在路燈下,蒼弱的叫人覺得他像個落荒而逃的驚悸者。

羅若珈胸口的呼吸,膠著的屏息,羅若珈稍縱就能掉出淚的眼楮,死寂的無法眨動。那落荒的驚悸者,蒼弱的弓著背,他的懇求?他在告訴自己一個沒辦法逃避的束縛,他做的是什麼企圖?

一切都是無聲的,除了未熄掉的摩托車引擎聲,單調的隆隆響著,一切是無聲的。

羅若珈實在是有女性少有的強韌理性,她舒開弄息的呼吸,那麼堅毅的、和平、冷靜的。

「新婚之夜——」羅若珈強接起斷了的聲音︰「別這樣對待新娘。」

「——不要說不是我們心里想說的話。」

徐克維沉沉沙啞的聲音,使羅若珈幾秒鐘張不開口。

「有更多不是我們心里想做的事,我們都必須、而且已經遷就了,還有什麼必要去蒙騙彼此?」羅若珈的聲音鏗鏘有力,心,卻猛烈的顫抖著,「保護現在,比留戀過去應該是比較聰明,也比較恰當的。」

「你真的那麼理智嗎?」

「我一向認清事實。」

羅若珈覺得自己的聲音,在涼颼颼的風中,殘忍而顫抖著。

「若珈,你如果真的理智,你該能判別這個事實,我是用了多少勉強,忍了多大的痛苦,你給我這樣的回答,你不覺得殘忍?」

「殘忍在某些時刻是絕對需要的。」

「若珈——」徐克維痛苦的嗓音都走調了︰「不用告訴我你有多強的個性,今天——你真的好過嗎?」

羅若珈幾乎把持不住自己了,握車把的掌心,力量巨大得能穿過強硬的塑膠殼。

「你最好記住,我有任何事擊不倒的個性。」

「不需要這樣,若珈,我們不是在演戲。」

「就因為我們不是在演戲,今天這個日子,這個時刻,你不應該出現在這里。」

「你認為我做錯了?」

「對,你做錯了。」

挺直背脊,羅若珈發出一串話,那串話,羅若珈覺得像是另一個有勇氣的人在代替自己說的。

「我愛你,在不知道你有女兒的時候。知道了你有女兒,我依然愛你,但,不管任何理由,你結婚了,我不要說謊,我還是愛你。現在,我必須拒絕接受你。你是有思想的,不要讓我在這個時候說太多冠冕堂皇的對白,你只要記住,我們是在負責一件正義的責任,也許這句話太原則化了,可是,你會反對遵守比違背更適合一個做人的條件嗎?我現在腦子紊亂而空洞,我已經接近詞窮,不要再給我任何需要我回答的問題,你完全明白我所能表達的了。」

「若珈,你太冷酷了。」

「難道你不欣賞、不贊美我這樣的冷酷?」

羅若珈的背脊加倍的挺直。

「你要知道,如果我換了另一種態度,用眼淚,用哀懇,繼續接受你,那麼,你今天所忍受的勉強與痛苦,就太沒有代價了,你母親會怎麼樣?兒子在新婚家庭中,扮演一個令妻子、女兒哭啼的角色,你母親會無動于衷嗎?她會快樂嗎?你沒忘記你是為你母親忍下勉強與痛苦,可是你怎麼忘了,你扮演那樣的角色,你母親將怎麼樣?」

徐克維看路燈下的電線桿,流著淚,半晌才說︰「若珈——你好殘忍,你真的好殘忍——你用現實壓迫我,你拒絕我,但別利用我的良知,你曉得我愛你,任何人取代不了,你曉得的,你曉得——」

羅若珈挺直的背脊,冰涼、冰涼,手僵硬得張不開。滅掉了引擎,勉強張開手指,抱著一疊書,一步步走近公寓,走上公寓的門,頹然的爬上樓梯,打開房門,擰亮了燈,窗口外,電線桿底下的人,依舊站在那兒,羅若珈的手松開了,一疊書跌落在地毯上。遲緩地,羅若珈一本、一本拾起,一本一本放進書架,留下最後一本,握在手中,走到字紙簍旁邊,掏出早上扔掉的半包煙,生硬的點了火,拉上窗簾,強迫的吸一口煙,強迫的打開書的第一頁,但,終于,書從羅若珈的手中跌落,煙也擰掉,像儲備了很久、很久,終于得到恰當的時候,羅若珈哀慟、郁傷,不可抑制的哭了。

☆☆☆

這是徐克維與李芝茵結婚的第二天早晨。

昨夜,徐克維不曉得幾點回到家的,李芝茵傷心、憤怒,加上無以復加的恨,在房里罵了一夜,但面對的只是一個不省人事的醉漢。

李芝茵實在是個聰明的女人,她很清楚,在這個家,是剩沒多少日子的徐老太太當權,能籠絡徐老太太,受寵于她,雖是不長久,但起碼老太太活著的時候,自己在這個家,尚有一席之地。

一大清早,老太太就醒了,人一上了年紀,睡眠的時間,總是比年輕的時候縮短了許多。

李芝茵手腳俐落的準備好老太太、蓓蓓和克維的早餐。

徐克維還沒醒,老太太不滿意的坐上餐桌。

「克維昨晚幾點回來的?」

李芝茵馬上故作委屈求全狀,眼眶一紅。

「媽!克維十一點多就回來了。」

「用不著替他撒謊,我睡的時候都兩點多了。」徐老太太安慰的拍拍李芝茵拭淚的手背︰「別難過,芝茵,有我在,他不敢怎麼樣。太不像話了,我還活著他就這樣。去叫醒他,我倒要問問,結婚第一天晚上,什麼事情那麼重要,要到那麼晚才回來。」

「媽,讓他睡吧!他昨晚回來,喝了不少酒。

醉得話都沒講一句。」

這是最高級的顛覆,徐老太太果然中計,心中對媳婦真是又疼又憐。

「你說,他醉到現在?話都沒跟你講?」徐老太太氣得跺腳大叫︰「去叫!去叫!馬上給我叫他出來。」

「媽——」

「去叫!」

不用叫,徐克維已經出來了,浮腫的眼皮,看也不看李芝茵。老太太氣極敗壞的,就差沒一巴掌打過去。

「媽。」李芝茵擺出好人狀,「——算了,媽。」

「我非要問個清楚不可,你不用護著他。」老太太指著靠在桌子邊的兒子,「你說,你昨晚到哪里去了?新婚之夜,你到哪里去了?你還是不是個人?喝得醉醺醺的回來,你當芝茵是什麼人、她是你媳婦!我要你討的媳婦!」

「媽,你別生氣。李芝茵扶著老太太,一副用心良苦的樣子,「以後克維會改的,你就別罵他了。」

「現在不罵,我還有多少日子管他?」

徐克維最怕母親提到自己沒有多少日子這句話,只要這句話在耳邊一響,徐克維任何事情都會屈服了。

「媽,昨晚實在是公司里——香港來了一個客戶,早在上個星期就約好了的。」

李芝茵扶著徐老太太坐下,看起來挺賢慧,實則惡毒的瞟了徐克維一眼。

「媽,有客戶來,當然是免不了的,以後這樣好了,凡是這類應酬,一律請到家里來,好在我燒的菜,也勉強湊和得上。」李芝茵抬起勢在必得的目光對向徐克維,「克維,就這樣說定了,以後一下了班就回家陪媽,媽在家也怪冷清的,有客戶來,媽興致好的話,還可以跟他們湊桌麻將解解悶,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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