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亮替陸寒抹去一串連一串的淚,他想吻她,想緊緊擁著,而不是「斯文、有教養」的輕輕摟著。
銅雕的門開了。
哀傷與受感動的人,措手不及地分開來。
一部黑亮的勞斯萊斯,徐徐開出來。
里面坐的,正是與陸寒有血統關系的崔蝶兮,她的旁邊假陸寒──朱琳琳。崔蝶兮看到陸寒了,車子正開遠,崔蝶兮遽然想起,見過這張臉,在父親的靈堂前。「停一下。」
崔蝶兮走出了車門。
陸寒來不及避開,崔蝶兮已經優雅有禮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對不起──,我們見過,是嗎?」
陸寒好激動,這個女孩是她的姐姐,可是,她有的一切,陸寒全沒有。
血緣使她震撼,貧窮與富貴撥弄著她平凡的人性,她恨著。
「我沒見過你。」
「我會弄錯嗎?」
崔蝶兮的聲音好輕柔。像聖誕節掛的小鈴當。
「在我父親的靈堂前,你全身素白,我應該──我想我不會記錯。」
「快點啦!」
車上的假陸寒朱琳琳等得不耐煩也走出來了。
「你在干什麼嘛?」
崔蝶兮抱歉地笑笑。
「她是我妹妹陸寒。」
假陸寒大模大樣的。
徐小亮驚愕得要大叫。
面對有個人也叫陸寒,陸寒一時間,呆了。
陸寒?
她叫陸寒?
崔蝶兮的妹妹?
徐小亮沖動地瞅睨了那個假陸寒,再看看一望就知未涉世故的崔蝶兮,他真想叫出來,真的陸寒就在這里,就在她面前。
假陸寒扯崔蝶兮。
「走了啦,來不及了。」
崔蝶兮真不願意走,她想明白這個素白女孩為什麼來悼祭父親?她到底是父親的朋友還是另有關系?
一邊被朱琳琳拉著上車,崔蝶兮一邊回頭。
有一份極微妙的感覺在崔蝶兮的心底,仿佛,她熟悉這個女孩,而且,說不出來,崔蝶兮喜歡這個女孩。雖然,那天在靈堂前,她投注過來的目光並不友善。車子開遠了。
徐小亮和陸寒都望見崔蝶兮幾次由後窗中,貝過頭來。
「有人冒充你。」
陸寒沒講話,她一直目視著遠離的勞斯萊斯。
「你為什麼不拆穿呢?」
依著牆,陸寒的眼底是一抹悲愴。
「她叫崔蝶兮,我熟悉她的一切,我父親甚至拿過她的照片給我看。但,我是被藏在黑暗里的人。」
悲愴的眼楮仰望著天,陸寒輕聲的吶喊,像在祈求與她死去的母親通話。「自尊──我沒忘記,我有自尊──我母親要我記得。」
羅開程權威地望著她們兩個人,李桂香、朱琳琳這母女。
「你們兩位,不會住上癮吧?」
李桂香不屑地。
「住的是挺舒服啦,不過我是早一天走早好,丈夫、兒子、女兒,三兩天找個借口回去看個把鐘頭,又不是做賊。」
「好!」
羅開程很滿意地點了個頭。
「明天,我就給你安排理由離開。」
拿出了一張支票,羅開程放到李桂香面前。
「這是你合作的酬勞三十萬。」
六年的牢,羅開程偷天換日給弄掉了,還撿了三十萬,李桂香挺樂的。
「你呢?朱琳琳,也該走了吧?」
嚼著口香糖,朱琳琳聳聳肩。
「不走行吧?羅大律師反正是導演兼我的命運主宰,三十萬拿來吧,喂!別開遠了,最好馬上兌現。」
三十萬支票,現金支票,羅開程推到她面前。
「同一天走,就是明天。」
崔蝶兮急得都要哭了。
誠實地說,這對母女,與她並未產生什麼不可割舍的感情。
一個月不到,她們只相處了這點時間。
可是,她們要走了。
崔蝶兮好難過,這個世界,唯一跟她有血緣關系的人,好不容易,她接受了,找到了。現在,卻毫不留戀地要走了。
「真的一定要離開嗎?」
「蝶兮,你別難過。」
李桂香倒也不是什麼壞女人,其實,她還挺喜歡這個善良的女孩。
「我窮慣了,住這實在很不習慣。」
朱琳琳提著她的箱子,另一只,還夾著幾乎二十四小時不離的煙。
「我媽要走,我只好跟著羅。」
談著;朱琳琳公式化地看假媽媽一眼,看得很不尊敬、很不由衷。
「誰叫她是我媽,不放心她一個人住。」
「我可以另外幫你們租房子。」
「哦不。」
李桂香胖手搖得厲害。
「別麻煩了,我要──我帶陸寒先要到南部看她一個阿姨,反正,我們會再跟你連絡嘛。」
母女就這樣走了。
李桂香真有點不忍心。
她模模崔蝶兮的臉。
「自己好好的過,──社會很險惡的。」
朱琳琳就連這點離情都沒了,揮擇手,像與歡場一名恩客道別般。
「再見!」
崔蝶兮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
這棟大房子,又恢復死寂了。
丁嫂是最開心的。
從進門到離開,她一分鐘也沒順眼過這兩個女人。
「蝶兮。」
崔蝶兮幽幽地看了看了丁嫂,她的目光無助、無依,好難過。
「我知道你難過,可是,人家不要住這里,這有什麼辦法呢?」
「丁嫂──」
崔蝶兮無助、無依的目光,像一只受傷的蝴蝶,想飛飛不起來。
「我也不勉強她們一定要跟我住,我──我難過的是陸寒好像並不喜歡我,她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她走得好快樂。
臉無力地垂放在沙發的椅背上,崔蝶兮腦子不停地尋索答案。
「你不覺得嗎?丁嫂。告訴我,她並不喜歡我,是不是?」
人都走了,丁嫂也不要再批評了。
她實在很想說,這對母女有問題。
拍拍崔蝶兮,丁嫂疼惜地把這個一手帶大的孩子摟進懷里。
敲敲門,羅勁白進了父親的辦公間。
「爸爸,找我有事?」
羅開程月兌下老花眼鏡,合起正在批示的案件。
「我馬上要去崔家一趟,你跟我一塊去。」
「去世的崔大經家?」
「對。」
羅開程站起身,按了電話鈕。
「準備車,我要出去。」
取了西裝外套,羅開程一邊穿,一邊上下打量著兒子,很滿意地。
羅勁白不解地。
「爸爸,去崔家有事嗎?」
「車上談。」
在車上,羅勁白沒開口,羅開程先談了。
「崔蝶兮找到的妹妹,還有崔大經生前的情婦,都離開崔家了。」
「就是爸爸替他們找到的那兩位?」
「是呀。」
「怎麼會離開呢?」
「不習慣嘛,遺產也分走了,還有什麼好留戀的。」
羅開程機會教育地。
「生命原就是一件很現實的東西,在學校有在學校的想法,步入社會,就要整理一套社會觀。」
「爸爸還沒告訴我,為什麼要去崔家。」
「安慰崔蝶兮。」
「安慰崔蝶兮?」
「我跟她爸爸總是多年老友了,可憐的小女孩,最近心情不好,空有幾輩子花不完的遺產,卻孤零零的,連男朋友都沒有。」
「爸爸──」
羅勁白很敏感地懂父親的意思了。
他心中立刻起了一陣反感、十分、十分抗議,拒絕接的反感。
「你要介紹我們認識?」
羅開程滿意兒子腦子不笨。
「除了富裕不說,她還漂亮、優雅,是個十全十美的女孩,不得了,龐大的遺產。」「爸爸,──我不能同意。」
羅開程瞪大了眼。
「什麼理由?」
羅勁白仍然尊敬,但,懷疑地望著父親。
「爸爸,我想你不是那樣的人?但,很顯然,你要我認識她,目的是她有龐大的遺產。」
羅開程臉都要變色了。
「你父親是這種人嗎?」
「我一直以爸爸為榮。」
「那為什麼說剛才那種話?」
羅勁白遲疑了片刻。
「因為爸爸今天帶我到崔家的動機,不是我一向認識的爸爸。」
己經到崔家了。
羅開程什麼都不想說,也懶得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