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新娘震虹茵,剛喝了一碗冰兒左一句、右一句又是吉祥又是什麼喜氣如意,喝了包管福福氣氣,多子多孫的「八喜湯」,只覺一陣頭暈目眩,輕飄飄地嬌聲埋怨道︰
「怎麼這麼多規矩,又是這,又是那,還不準這,又不準那的,諸多禁忌,再加上一大堆的繁文縟節,簡直是折騰人嘛!」
虹茵邊埋怨邊扯著身上的鳳冠霞帔,渾身燥熱難耐,更加昏眩地又道︰
「幸虧有你這善解人意,又挺機伶懂事的丫頭伺候我,說什麼反正也沒人瞧見,先偷偷掀開紅巾蓋,喝碗八喜湯,透透氣,別把人都坐呆坐傻了,待新郎倌快進來時,再蓋上紅巾也不遲。否則,我這新嫁娘還真有罪受呢?對了!你剛說你叫啥名字來的?趕明兒起你就留在我身邊伺候我好了。」
「奴婢叫芽兒,承蒙小姐不嫌棄,又正巧小姐陪嫁的丫鬟們,全不慎在抓刺客時被混亂的人潮沖散,到現在還沒著落,喜娘又不知怎麼的臨時吃壞了肚子,拚命往茅房跑,芽兒若再不伺候小姐,就沒人伺候小姐了,那怎麼成?」
冰兒一張小嘴甜似蜜,討得虹茵歡喜極了。
虹茵哪知這一切全是冰兒巧妙、天衣無縫的安排和設計。就連喜娘無端端吃壞肚子,也是她在食物中偷下了巴豆。然後她才有機會在虹茵喝的那碗「八喜湯」里動手腳,結果……
「芽兒,我的頭好暈,喜宴到底結束了沒有?新郎倌杜大哥怎麼到現在還沒進來。如果他進來,別忘了趕緊幫我蓋上紅巾……」
八喜湯里的「催情丹」發生了作用,虹茵整個人軟綿綿大字形癱在華麗貴氣的喜床上。
冰兒趕緊幫她取下重如盔甲的鳳冠,正想幫她這大字形大刺刺、不太雅觀的姿式調整一下,好歹擺個較端莊秀雅的姿態,新娘耶!睡相像喝醉的母豬,豈不教新郎一見她就跑。
就在此時,「踫」的一聲,洞房的門被撞開了。穿著大紅袍,喝得醉醺醺,咿咿呀呀殺豬拔毛似哼唱著一曲「鳳求凰」,腳步跌撞粗魯地被兩名壯丁扶進洞房來的,正是新郎倌盧靖。
糟了!暈倒的母豬還沒搞定,又來了只喝得酩酊大醉的公豬!
冰兒飛快放下兩邊的床帳,好遮掩住癱在床上的新娘,又趕緊迎過去扶住喝得爛醉的新郎,打發走那兩名壯丁。
「真是喝得太爽快,太過瘋了!那些賀客全爭相過來要找我這新郎倌拚酒,我一個人也只不過一把口,哪喝得過那麼多把口……咦!新娘子呢?怎麼還沒掀紅巾蓋,還沒喝交杯酒,還沒鬧洞房,新娘就……」
盧靖這下可著急了!雖醉得不清不楚,但這「鳳求凰」,只見「鳳」,不見「凰」,還求個屁呀!
盧靖就是醉死也想不到,那些賀客一窩蜂爭相搶著找他拚酒,全是冰兒私下早用銀子賄賂買通他們,要他們個個拚命朝新郎敬酒,非敬得他分不清新娘是東瓜番瓜麻子臉還是大餅臉。
「恭喜姑爺,賀喜姑爺和新娘子,洞房花燭夜歡歡喜喜稱心如意!新娘子因太累,已先在床榻上等著姑爺呢?」
冰兒句句悅心悅耳又吉祥喜氣的話,說得盧靖春心蕩漾。醺然若醉之際,已猴急踉蹌,酡醉等不及邊月兌鞋往床上撲去,邊揮手嚷︰
「好好好!你這就趕緊給我退下,這兒不必人伺候。一切哩唆、麻煩透頂的規矩全免了,良宵一刻值千金、萬金!還等什麼!」
床帳一掀一合,盧靖的話才嚷完,一對新人已迫不及待關在里頭了。
冰兒躲在一道翠綠雕空的木雕屏風後頭,隔著鏤空的細縫,只見兩道被燭光和床帳映照得朦朦朧朧,繾綣纏綿在一起的人影,夾帶著春情無邊又有趣的話語傳來︰
「杜大哥,你好壞哦!怎麼現在才進來,害人家等你等得累慘了……」
「杜大哥?!」
「好好好!我的美嬌娘,隨你愛怎麼叫都成,反正盧大哥和杜大哥听起來都差不多。總之我這夫君或相公肯定不會虧待你,不信現在就可一試……」
「唉喲!別那麼用力嘛!夫君……」
「好好!輕點。夫君我怎舍得壓碎你!丙然不愧是北京城第一大美人,好身段、好風情又夠放浪熱情。娘子,你簡直迷死人了……。俗語雲︰人生四大樂事︰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其中又以洞房花燭夜,最是教人樂得蝕魂銷骨,欲死欲仙……」
冰兒愈听愈心跳臉紅,連耳根都紅得快著火了。直到確定他們真真實實做成了夫妻,才松了口氣,總算計劃圓滿完成。仍止不住耳熱心跳,小手掩住紅紅的臉蛋趕緊逃出洞房。
任一對龍鳳蠟燭,愈燒愈烈,直到滴盡最後一滴蠟油……
★★★
這天是楚家千金楚江秋于歸後,首次回娘家的日子。
楚老太夫人一臉的歡天喜地,前一天夜里就開始不能成眠,醒著數敲更鼓的聲音,眼巴巴直等天空泛白,就盼趕緊見著她的寶貝孫女;楚老爺楚荊平嘴上沒說,臉上也沒泄漏半點情緒,卻早已拉長脖子望穿秋水,任誰也看得出他那顆盼女兒的心,和楚老太夫人盼孫女兒的心,一樣焦灼、一樣熱切又一樣欣喜牽掛。
然而當杜擎、江秋、柳浩、冰兒,及包括悅兒在內六名陪嫁的丫鬟,一大票人浩浩蕩蕩回到楚府後,只听得偌大的大廳里,全是楚老爺楚荊平聲如洪鐘的怒吼咆哮聲。
「這是怎麼回事?我楚荊平嫁女兒,怎會一個女兒去,兩個女兒回來,還無端端‘嫁’出這麼一大票人來?」
楚老爺完完全全控制不住震驚暴怒的情緒,大手指著杜擎的鼻尖,又指向柳浩,怒聲罵︰
「尤其是你,還有你,是什麼人?我的女婿盧靖呢?該見該出現的沒出現,一個個直挺挺站著,眼楮見著的全是些不相干的人,你們誰先給我站出來說清楚?」
「爹!你先別生氣!」
江秋和冰兒雙雙疾步迎上去,不約而同地嚷。
冰兒這冒牌的楚府千金叫「爹」也叫了好一段日子,順口極了不說,這一刻倒也真是不小心自然月兌口而出,天知地知,絕非想攪和。偏偏沒人肯信她。可見她平日教人頭疼又不放心到什麼程度,真到楣!
「冰兒!別胡鬧,別攪和,讓楚姑娘說。」
柳浩早已警告過冰兒,要她別和江秋穿著打扮得一模一樣,現在可好,分不清誰是誰,把楚老爺惹得怒氣沖天,快氣瘋了。
「你們都別說,讓我來說。」
杜擎挺身而出。他怎忍心,又怎能讓江秋獨自面對承擔這所有的一切。
于是,他輕撫著江秋的縴縴柳腰,和她雙雙一起跪下,必恭必敬,正正式式跪拜他的岳丈大人,然後,又和江秋一起跪拜小顰伺候著站在一旁,早已看傻了眼的楚老太夫人。
大禮行過後,杜擎這才誠誠懇懇、坦坦蕩蕩,把前因後果、來龍去脈,外加所有的「不得已」,以及深愛江秋,非卿莫娶的決心。由西山賞花兩人初識,江秋為他逃家逃婚,到有意抬錯花轎,正正式式拜了天地,成了夫妻等事,由始至末毫無隱瞞地全說了。
「荒唐!荒唐!簡直胡鬧荒唐到了極點!信王爺首次親自許婚,竟被當兒戲,出了這麼天大的紕漏,你們一個個全吃了熊心豹子膽,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還有四品縣官盧大人和新郎倌盧靖,硬生生莫名其妙被迫娶了個西廠震二總管的千金當媳婦和新嫁娘。只怕現下已暴跳如雷,怒發沖冠,就要興師問罪到楚府來。這筆藐視禮法常規和教條,私下偷換花轎偷換妻,荒唐胡鬧又亂七八糟的帳,你們倒是給我說說看該如何了結擺平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