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鄭子禹帶她遠走高飛,和她共度逍遙的後半輩子,兩人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美好生活。
第四章
商朝,是—個重佔卜、迷信鬼神的朝代。以龜甲裂紋斷吉凶,是為‘觀兆’,也是在祭祀祖先後動輒必要的項目。
孫定山在五十大壽歡騰風光的宴請過後,將女兒孫弄月的親事定了下來,也算完成一椿兒女的終身大事。
他決定的事,一向是說了就算,沒有商量和拒絕的余地。
他決定將女兒遠嫁西歧,許給姜子牙手下的將領之子為妻;而之所以會有此決定,是因為他料定姬發將來定會討伐紂王,而且成功地替代其君王地位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嫁女兒是—種手段,等于他又多安置了一顆棋子于蚊椽!倘若將來風雲一起,兵荒馬亂時期到來,他在運籌帷幄上必能更周詳計畫,確保也穩固鉅龍城的安全無虞。
他的用心,孫弄月不了解,但鄭子禹非常清楚。長年待在孫定山身旁,為他效命,執行各種艱巨任務,對于他那不擇手段的個性,鄭子禹早已習以為常,沒有震驚不信的訝然,只是難抑心中之痛……
而後,孫定山命佔卜師為女兒的婚事卜了卦,但觀兆後顯示結果為‘凶’!
鉅龍城內得知結果者,莫不震驚萬分。
孫弄月本人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之中,她不為佔卜結果而憂,更不為異母那些兄弟姐妹們幸災樂禍的訕笑而愁,甚至面對娘親的哀聲嘆氣和下人們同情的目光,她也不為此而惱,她在意的是——遠祈他作何打算?
她不介意和他私奔,甚至于有些期待他會為地這麼做,但——他會嗎?為什麼她總覺得他終將選擇放棄她,並忠心效命于她的父親?多可怕的想法!
若真如此……不,那是何其殘忍的結果?她受不了這樣的心碎結局,說什麼她都要博上一搏!和父親抗衡是不可能的,但她要爭取遠祈他的毅然決然;為了他們倆的幸福,也為了成全那顆摯愛他的心……
那陶畫——她仍尚未贈予他,他們能見面的機會太少了,有時僅僅匆匆一瞥,且光交流著訴不盡的千言萬語,由于礙于身旁的人會起懷疑之心,他們交談的機會幾乎是微乎其微。
他常有要事在身,必須出城處理;而她則有小蘭隨侍在側……唉!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雖然不容易。
她近來幾乎已沒有自由可言,不過她由小蘭的口中套出鄭遠祈在城內時的單獨休憩之處,現下她只須想法子溜出監視範圍,然後躲進他的私人空間等他歸來。見到她,他應該心里也有數,明白她前來所為何事,進而有所表示或說明才對;至少——至少確定了他的想法,無論是好或壞的決定,都強過她一個人孤援無助的胡亂猜測與呆想要來得踏實多了——即使所有的麻煩不能迎刃而解,她仍得試它一試才行!
主意既定,她不該再有所遲疑,迫在眉睫,她得盡快付諸行動才是上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耗了不是嗎?距她的‘大喜’之日只剩下一個多月了,再繼續耽擱下去,她就只能帶著不明不白的心情上花轎遠嫁而去,到老到死都沉浸在莫名的憾恨和怨懟里……不,她不願見自己的下場是如此悲淒,絕不!
孫弄月瞄了瞄杵在身後的侍女小蘭,不動聲色地說︰
「小蘭,陪我到後花園走走。」
語畢,她快速地起身走出房門口,內心思忖著該如何甩開小蘭的監視。
「秀,酉時已過,晚了,請安歇吧!此時到後花園實在不合宜。」緊跟在身後的小蘭努力勸著主子。
「我現在心情煩得緊,想出來透透氣也不成?怕我失蹤嗎?放心,下個月就要成親了,娘告誡我要成熟點,為人妻子必須莊重,言行不可輕率馬虎,我會注意的。只是一想到要嫁到遙遠的蚊椽,總不免離情依依罷了。小蘭,你也要和我一同陪嫁過去,難道沒有此等感傷嗎?唉,就算是緩緩心情,你就陪我待一會兒吧!」一番動听的感性言辭果真說服了小蘭。仿佛也感染了主子的黯然心情,她心有戚戚焉地點點頭,默不作聲。
孫弄月騙死人不償命,在心中竊笑不已。
說巧不巧,遠遠的,孫弄月突然看到鄭遠祈從走廊匆匆而過,目的地顯然是前廳,她想追上前去,但又礙于身旁有個小蘭。
不知老天爺是否在冥冥之中有意幫她,還是真有巧合,此時正巧適時地刮起了一陣強風,惹得孫弄月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哈啾!」
雖無真正的涼意,但孫弄月靈機一動,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以假亂真的直哆
嗦著,仿佛有多冷以及不適似的反應。
「小蘭,你回房拿件罩衫給我。天氣雖有些涼,但我還想在這多待一會兒,去
吧G得也給自己加件衣服,免得著涼了。」
小蘭果然不疑有它,立即順從她的吩咐離去。
望著小蘭漸行漸遠的身影,孫弄月得逞的笑容擴大,提起氣,帶著刻不容緩的心情,毫不猶豫地輕聲細步往前廳方向奔去。
機不可失,不趁此刻,更待何時!
孫弄月倉皇無措和憂心不安的心情,鄭子禹豈有不清楚之理!
當初,明知她早晚會被許給同樣門當戶對的好人家,卻仍放任自己的心沉淪下去,所以面對目前的情形,其實也是預料中事;他只是沒想到,這個結果竟會來得如此之快。
然而月兒的執著和死心眼如此彰顯。這樣的她,帶著一顆破碎的心嫁作人婦,決計是不會有幸福可言,未來的悲慘日子幾乎可預見。
私奔——他不是沒有想過這條路的可行性,只是……骨子里所潛伏的忠誠重義迅速地抹煞掉了這個念頭。他的命早已賣給了城主,除非他死、除非城主放逐了他,否則窮盡一生,他都是城主忠心不二的下屬。試問一個非自由之軀,又怎能給予所愛之人絲毫的幸福?那不啻是妄想罷了!這等自知之明他還有。鄭子禹有些嘲諷地想。
∪定的親事自然是無他置喙的余地,他太了解城主一貫狠烈陰鷙的性格向來是不允許任何人輕易地僭越和冒犯的,即使是獨斷獨裁、一意孤行的決策,他也容不得有人質疑諫諍,更遑論加以干涉破壞了。長久以來,他從未興起悖逆城主命令的念頭,即使,他的最新任務,就是負責護送城主之女下個月遠嫁蚊椽……
無論內心有多沉重悲痛、有多苦不堪言,除了沉默、除了按捺、除了逃避,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他不以為自己有那分能耐說服城主打破原則,反而唯一有可能的下場是他被賜死……其實想想,被賜死反而來得痛快些不是嗎?總比親手將心愛的女子送入他人的手中好吧?那種哀莫大于心死的痛苦,他真能忍受?不,他自己也不知道。
想起待他視如己出的養父,和對他有栽培之恩的城主,鄭子禹無法自私地為愛情舍下恩情,縱使獲得幸福,他也不能心安!
也許是心中矛盾不已的罪惡感作祟,使他想找養父一敘,好穩定自己游移不定的心思。用些名目分散注意力,好讓自己待在城里的這段日子,能控制住想見她的沖動,否則,他不確定自己還能按捺多久。
若有所思踱往前廳的鄭子禹,在發覺正朝他迎面而來的姜玉仙後,神情更加的冷峻了。漠視于她勾人的帶媚目光,仍是一逕的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