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也不吃?有西洋菜湯哦.」
「唔──」她已昏沉睡去.
第二天趕回學校時她還覺得疲倦未消,下午連律師樓都不想回.
但最後還是回去了,因為她接到家鎮的電話.
「快回來,我有好消息告訴你.」他說.
「電話里不能說?」
「回來再說,我現在要見客.」
於是她就回去工作.可惜家鎮客人不斷,直到下班前才有機會見她.
「打電話告訴伯母,今晚我請你吃晚飯.」他說.
「飯後我會送你回家.」他再說.
「為甚麼?」嘉芙問.
「你做了一件大大有功之事,」他笑得開懷.「你用甚麼方法令寧兒心情愉快?她對你贊不絕口.」
老天!她不希罕這種「贊不絕口」,只盼從此不再見她.
「今夜──她請客?」嘉芙簡直戰戰兢兢.
「我請.」他好像很了解地笑.「除了我和你,還叫了治邦做陪客.」
治邦?樓下那個會計師樓的會計?
「莫太知道你請我吃晚?」
「今夜她回娘家,我放假.」家鎮輕松地說.
「下班後你可以先逛逛街,然後六點半在『海都』見.『海都』,別記錯.」
「『海都』在哪兒?」她真的不知道.
「在灣仔新鴻基大廈,」他愕然地望著她一陣.「對不起,我錯,你還是個小女孩.」
嘉芙真的去了逛街,給志男買了件很好很實用的毛衣外套,跟著坐地鐵赴約.
莫家鎮一定嫌她大鄉里,連餐廳都不懂.
她找到「海都」,家鎮還沒到,只有治邦在那兒,用視線迎著她.
「沒跟家鎮一起來?」治邦友善地問.
「不.」她的回答很短,與不熟的人她總是如此.
「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心?」他很體貼.
「不不不,不,」她連聲拒絕.「不用.」
「從見到你到現在,你已經說了六個不『不』字,太會拒絕人的女孩.」他打趣.
她驀然臉紅,自己也不明白為甚麼.好在家鎮來得快,解了她的圍.她發現,她與治邦兩個大概八字相沖,他常常令她難堪,但他又不是故意的.
他們吃了很豐富的晚餐,菜式新穎又特別,味道極美,她在猜,是不是價錢也會「美麗」得嚇人一跳呢?
她看見家鎮若無其事地簽單,看見治邦若無其事地吃著,她也不能顯得太小家子氣──雖然她知自己只不過個小家碧玉.
嘉芙也跟著一樣若無其事,大方自然.
「寧兒很喜歡你,真的,」分手時家鎮說︰「她很少贊人.」
很少贊人或從不贊人?嘉芙會心微笑.
家鎮的車先來,他先離開.
「剛才你笑甚?」治邦竟然看見她的「會心微笑」,真是觀察入微.
「沒笑甚麼.」她搖搖頭.
「寧兒的性格的確令人難以接受,」治邦了解.「其實她心地不錯.」
「波士夫人,不敢置評.」
他的車來了,他打開車門.
「不論你住哪里,我都可以送你回去.」他做一個請上車的姿勢.「單身女子夜晚不宜坐的士,這是警方的忠告.」
她頗喜歡他這麼說,至少不說「順路送你一程」之類,他誠實.
上車,報了地址,她安靜地坐在那兒.
「嘉芙,你姓甚麼?」他問.
「張.」
「家鎮說你還在讀大學,但很幫得了他忙,很能干.」
「不一定能干,只是努力.」她淡淡地說.「如今不努力,只怕以後後悔.」
「社會目前已有太多努力的女子,我不擔心男人將來沒地位,但是擔心將來沒有賢良淑德的妻子.」他半開玩笑地說.
「兩者不能混為一談.」
「家庭事業兼顧?可以,但難.」他開車的姿勢很帥.「很多女強人站出來對人笑,說家庭美滿,夫賢子孝,其實背後大灘眼淚,強要面子而已.」
「為甚麼告訴我這些?」她反問.
「沒有.我只是說──哎,sorry,也許說錯了題目,但話卻真心.」他誠懇地說.
他不惹人反感,她無意再反駁.
「有沒有興趣做輔警?」他忽然問.
「沒想過.」
「相當有意義,還可鍛煉身體,」他望著她笑.「想不想試?」
嘉芙沒有立刻答應,只說會考慮,因為實在沒時間.她要上課又要上班,有時晚上做家課都覺太累,哪能去當輔警呢?也許有一天,當她畢業正式工作時,或者可以每周抽兩三天當輔警.她對治邦勇擒劫匪的勇鏡頭印象深刻.
「以後想要服務社會時,別忘了告訴我,我帶你去報名.」治邦極友善親切.
「為甚麼選擇做輔警?」她問.在她的生活圈子中,沒有人這樣做.
「我喜歡紀律部隊,小時候幻想過將來當警察.後來環境不許可才放棄,」他含蓄地說︰「輔警的訓練也很正規,我當它是運動,想想看,又能服務社會,又能健身,又可以打發晚上無聊的時間,何樂而不為?」
「我總嫌晚上時間不夠,功課太多.」
「出來社會工作,如果你不想隨波逐流,跟同事去喝喝酒,上上夜總會,或去泡夜店的話,總得找個消磨的方法,我選擇輔警.」
真是少見的正派健康男孩,嘉芙忍不住看他一眼.
的確是張好看的臉,她的印象沒有錯.
「你很像一個人,卻說不出像誰,很面熟的──啊!想不出.」他笑.
「像你以前的女朋友?」大多數男人都喜歡這麼說.
「當然不是.」他開朗地笑著,靈出雪白的整齊健康的牙齒.「直到今天,我仍未找到值得愛一輩子的女人,我絕不輕易開始.」
她有點震驚地望向他.這樣熟悉的想法,那不正是她所思所想的?沒有找到真正值得傾心相愛的男人,絕不可輕易邁出第一步.
「我說得不對?」看見她怔怔地凝視著他,他反過來問.
「不不,小時候你一定箍過牙齒,這麼整齊.」她胡亂地說.說完,臉就紅了,怎麼說出這樣一句話?」
「沒有哦.我牙齒天生便很好.」他不望她,免得窘迫.「遺傳的.」
她不敢再說話,說多錯多.
她到家了,連忙下車稱謝,一溜煙跑進大廈,顯得狼狽.
「咦?甚麼事?看你慌慌張張,神經兮兮的.」嘉麒詑異地說.
「沒事,」嘉芙吸口氣.「媽咪呢?」
「睡了,她有點感冒.」嘉麒拍拍她肩.「不要緊,已吃過藥.」
「那我沖涼做功課,」她對他說︰「想到怎樣為媽咪慶祝生日沒有?」
「出去吃大餐.」
「沒有新意.禮物呢?買了沒有?」
「我哪兒有時間,醫院這麼忙.」他說︰「我出錢,你替我買一份.」
「禮物是要看心意的,我替你買就完全失去意義.沒時間自己畫一張卡都好,不是講究價錢的.」她老氣橫秋.
「哇!小丫頭講大道理.」他大笑.「不買就算,我自有分數.」
兄妹倆每天總要親密地斗幾句嘴,開開玩笑再各自休息.
這是個正常、健康、和樂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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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兒早晨醒來,翻騰的胃令她極不舒服,頭昏,想吐又吐不出,煩躁極了.
「來人來人來人!」她提高了喉嚨叫.「有人在外面嗎?」
老女佣瓊姐連忙進來,把她從床上扶起.「大小姐有甚麼吩咐?」
瓊姐是從小把她帶大的女佣,半輩子都在王家工作.寧兒結婚後王家派她來服侍小姐,並替寧兒管家,她才轉來莫家.瓊姐早已打定主意,這一輩子是跟定這位從小驕縱慣了的大小姐,她對寧兒很忠心.
「少爺呢?」她緊皺眉頭.
「莫律師上班了,」瓊姐輕輕替她掃著背心,紓緩她胃部的不適.「我服侍你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