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真?」家杰笑出聲音.
「不是.」她有點窘,怎麼談起這些呢?「你仍是校園中人,單純得很.」
「懂你的理由.」他把笑意收進眼中,「家俊怎樣?」
「穩定,沒有變化.」卓依用護士的話.
「每天听同樣的話,令我疲倦.」他月手指輕揉眉心,「美國那專科醫生何時到?」
「听說天明.」護士答.
「請記住醫生說的話.」他對護士說︰「明天我仍會來得晚.」
「我會請日班護士作紀錄.」
他再看看床上的家俊,搖搖頭.
「一起走,太晚了.」他對卓依說.
兩人並肩走出醫院,卓依這才發覺賀家杰很高,起碼有六尺或以上.看床上的賀家俊,大概不及弟弟高.
「我的車在停車場──」
「我叫出租車.學生把我的車借走.」他聳聳肩,「幾個小家伙要往新界.」
他一定與學生打成一片,一定善待他們,他看來是這種人.
「那麼今夜讓我送你.」她說.
「我住得遠,方便嗎?」
「整個香港能有多大呢?」她平和地笑.
于是兩人又同坐于小小車廂.
「我住赤柱.」他說.
她不語,默默把車駛向淺水灣方向.
「有一件很奇怪的事──」他頓一頓,才慢慢說︰「今天我去過家俊的住所,很亂,亂得好象被人搜查過.」
「警方?」
「不會.若是警方,一定會通知我們有人在現場.」他眉心微蹙,「也不是小偷,並不是翻箱倒櫃那種.」
「問過大廈管理員嗎?」
「們不知道.」
「不要通知警方?」
「是.我該跟他們聯絡一下,他們曾經去過醫院.」他像自語.
「需要幫忙──請通知我.」話才說完,卓依忍不住暗罵自己「又多事」.
「當然.家俊的事,你比我們知道得多.」
「不不──其實我也不知道那麼多,我是說──我是指工作上.」她開始不安.
她根本一無所知.
「你們在一起──並不太久?」他看她一眼.
「是──日子也不算短.」
「我們都以為你去了巴黎,後來為什麼不去?」他問.
她聳聳肩,胡亂作答.
「也不急于一時,以後總有機會.」
「但這不是你們急著訂婚的原因嗎?因為你急著走?」
「我──改變主意.」她傻笑,「女人是很容易改變主意的.」
他也笑.「不過,我的確想不到你是這個樣子的,我以為──」
「以為什麼?」
「家俊一直比較欣賞濃艷些的女人.」
「啊──我也可以濃艷.」她用手勢來加強語氣,「化妝嘛.」
「女人可以千變萬化.」他說.
他是個快樂的人,坐在車上,令整個車廂的氣氛都輕松愉快起來.
「女人的心不能千變萬化,至少我不能.」她不知為什麼說了這句話.
「說得好.」他拍拍自己的大腿,十分贊賞,「家俊真有福氣,能找到你.」
「不不不.」她嚇了一跳,怎麼又與賀家俊扯到一起呢?她說這話純粹是說自己,「我只是說我──是個執著的人.」
「現在很少女孩像你,大多現實.」他搖搖頭,「不知是否演藝界的人帶壞了風氣.」
「為什麼說演藝界?」
「也許他們有名氣,樹大招風.普通人做了同樣的沒有渲染,但他們一做,全城皆知,好事不怕做,但傷風敗俗的事,很不好.」
「原來你也保守.」
「保守沒什麼不好,我潔自愛.」家杰笑.
「你說演藝界,能舉個例子嗎?」
「嗯──譬如去年,一個玉女明星擺明車馬搶人家丈夫,還做出一副橫眉冷對千夫指的模樣,理所當然似的洋洋自得,這還不算破壞社會善良風氣?」
「但那個什麼玉女明星不是立刻遭到現眼了嗎?」卓笑,「公子不多久就扔她,另結新歡,她只能遠走他方避風頭.這叫剃人頭者──」
「听說這個玉女最近會復出哦.」他說.
「現在的人已不懂廉恥兩字怎麼寫.復出再演玉女?還會有說服力嗎?當時被擺賣書攤的老婆婆指著罵,今天還會有人再看她?」她提高了聲音,十分不滿.
「現今社會笑貧不笑娼.」
「變態.如果我被人家公子的母親指著公開罵是「雞」,只能一頭撞死,還能復出?」
「不要激動.」他望著她笑,「你生氣的樣子比我還天真孩子氣.」
「對不起!」自知失態,立刻住口.
「不要對不起,我贊成你的看法.我們都是比較偏激的,黑白是非分明,中間沒有灰色地帶.」
「媽媽說這很吃虧.」
「吃得起虧就是便宜.不同道、石合拍的人不要近我身,樂得清靜.」
她笑,此話深得她心.
賀家杰住在赤柱一座四層樓高小洋房的三樓,他指給她看,然後道別回家.
卓依望望那幢房子,比她的小住宅大得多,外觀很美麗,是那種半新不舊,十多年樓齡的房子.
窗前有整整一排花架,天黑,看不見種是什麼植物.
她駕車回家.
一路上輕松愉快地哼著歌──是剛才氣氛的延續?沒有深究,愉快就好.
回家,從電話錄音機中听見王培正的聲音.哎──王培正.
卓依幾乎忘了這個人.王培正又約她吃飯、看戲、逛街,永遠是這樣的節目,永遠沒有變化.
她搖頭,連電話都不願回.
洗澡的時候她想,怎麼突然變了另一個人似的?今天的卓依已與昨日的不同,彷佛月兌離了從前的生活軌跡,走上另一條,一條與賀家有關的路,從前的人和事已遠去.
這驚覺令她害怕,是否愈陷愈深了?是不是該抽身而出?
明天下班立刻回家探父母弟妹,立刻約見王培正,她要回到從前,否則她不知道會怎樣,只知道不能再繼續.
###
可是才吃過午餐,她就接到家杰的電話.
「我現在在灣仔警署,卓依,他們希望你能來一趟.」他說.
「為什麼?我在上班.」本能的拒絕.
「很重要,與家俊有關.」家杰說︰「我也是請假趕來的.」
「我──」
「你自己來?或我來接你?」
不能不去,與賀家俊有關,她是家俊的未婚妻,老天.
硬著頭皮告半天假,趕去警署.
發生什麼事?卓依心中忐忑.
###
接待她的警官和藹可親,她看家杰木無表情地坐在那兒,與平日全然不同.
「對不起!麻煩你來.」警官說︰「我姓陳,負責賀家俊事件.」
「那只不過是撞車.」她說.
「我們感上並不如此.」陳警官笑一笑,「賀家俊的客戶中,有一個警方注視很久的人物,他們來往密切.而你,該是賀律師最接近的人,你一定知道他們的事.」
卓依瞠目結舌.
「我──並不知道.」
「賀家俊在言談中提過陸世龍嗎?」
「從未听過.」她審慎認真地答.她知道這個問題的重要性,「他從不與我談公事.」
「私底下,他與陸世龍也是朋友.」陳警官目不轉楮望著她.
「我真的不知.」卓依說的是真話,故坦然,「我們──拍拖不是很久就訂婚.」
她知道家杰在看她,莫名的心虛.
「陸世龍牽涉到很復雜龐大的人件案子里,幾乎與香港人都有關,你可以慢慢回憶一下,是否听賀家俊提過?」
「陸世龍是什麼人?」
「是個龐大組織的幕後主腦,我們幾乎可以肯定,卻苦于沒有任何證據.」陳警官苦笑,「平日他是個極低調的殷實商人,沒有任何犯罪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