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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程已渺 第12頁

作者︰嚴沁

「最好來淡江,我們是同學。」他笑。

「你大四,我大一,好被你欺負啊!」她叫。

「不,我不欺負你,我會好好照顧你,」他是認真的。「我只是希望能和你同學。」

「和我同學有什麼好?」卓爾間。

「至少可以讓我生活中多一些生氣。」畢群說。

她呆愣一下。

今天他說了好多話,也隱隱透露了一點他的家庭,莫非他的家庭其是強烈地影響了他?他的個性,他的人都那麼怪,是與家庭有關吧?

「不要把自己說成那麼慘,好嗎?」她拍拍他,小女孩活像個大姐姐。「難道沒有我,你生活中就沒有生氣?」

他凝望她一陣,居然點頭。

他這一點頭,卓爾才發覺說錯了話,她怎麼說這樣的話?立刻,她變得面紅耳赤。

「真的,只有你能令我生活豐富,生命有生氣,因為沒有女孩子像你這麼純真、善良又可愛,」畢群說得一本正經。「這是你溫暖的好家庭培養的,你是動物園中被保護的動物,不會遭受風吹雨打。而我——和另一些人,我們是野生動物,要自己掙扎求生存。」

「不要這麼說,我會不好意思,」她稚氣的。「如果你真認為我這麼好,我願意幫你,你可以隨時來找我。」

「目前——不方便,」他搖頭。「如果我們是同學,情形會不同。我會去你家……

「那我是不是該禱告,讓我分發到淡江?」她說。

「我們都禱告。」他說得像真的一樣。

走了一段路,他攔了計程車。

「看,天氣真熱,才走這麼一點點路,我就變成了‘成自思汗教兒子’。」坐在車上她說。

「什麼是成吉思汗教兒子?」他不懂。

「大汗疊小汗咯!」她笑了起來。「他們教摔跤的,疊在一起,不是嗎?」

「高中生總有些古靈精怪的話。」他微笑搖頭。

「不是高中生,是我發明的,」她昂起頭。「而自我現在已高中畢業,不能再叫我高中生。」

「是,是,我們就快是同學了!」他說。

「還不知道考不考得上。」她嘆一口氣,這是心里最大的負擔,一提起來就沒心情了。

「一定考得上,向你信仰的上帝禱告吧!」他說。

「別你的,我的,」她白他一眼。「上帝還分你的,我的嗎?真荒謬。」

「我沒有信仰,所以不是我的。」他說。

「明天跟我一起做禮拜,好不好?」她問,逼視著他。

他考慮一下,猶豫一下,終于點頭。

「好,我去。」他說。

「不能勉強,要心甘情願的!」她說。

「你要我做的任何事我都願做,真的!」他沉聲說。

他是——因為她?

畢群沒有跟卓爾一起去教堂,不但如此,那天之後他又再度失蹤,一個多月沒再出現過。

他總是這麼神出鬼沒的,卓爾也並不在意。只是,有時忍不往到窗口望望,看畢群可曾又倚牆而立?

沒有,他沒有再來過,這次是真的失蹤了。

卓爾有點懷念這「奇怪」的朋友,畢竟有過幾次單獨相處,而他的言談、舉止都那麼與眾不同,背景又有一層神秘之紗,他是特別的。她覺得有個特別的朋友是很不錯的事,可惜他沒有再來。

放榜的那一天,卓爾心情十分緊張。

從早到晚她都守在家中听收音機,看著會不會提早「唱名」,看著有沒有特別的號外。

台灣的大專聯考多半在黃昏以後,開始在所有電台為榜上有名的人「唱名」,又在午夜十二時左右在各大專校園中「貼榜」,第二天一早才在報紙上有正式放榜名單。

卓爾從早等到晚,心情是愈來愈緊張,就在等揭曉的那一剎那。母親勸她約同學出去走走,由母親替她听「唱名」,她不肯,好像自己守在收音機旁邊的錄取率會大些。

看她如熱鍋螞蟻的情形,母親也只好搖頭嘆息。有什麼辦法呢?今天恐怕有無數家長、年輕人的情形都和她們一樣,教育制度如此,怨不了誰的。

好在吃晚餐之前,電話鈴響了。

「我來听。」卓爾敏感的跳起來。「一定是同學,說不定他們比我還緊張,男生考不上大學要立刻服兵役的!」

抓起電話,果然是男孩子的聲音,只是這聲音熟悉又似陌生,低沉而帶點天生的沙啞。

「卓爾嗎?我是畢群。」他說。

失蹤了一個多月的他,在這緊要關頭又出現了。

「你總是出現得及時,我緊張得快昏倒了。」她說︰「現在你不是在我家門外的石牆邊吧?」

「不,在你家巷口的電話亭。」他說。聲音里有淡淡的笑意,「出來吧!我們一起晚餐。」」不行,怎麼行呢?我要听電台‘唱名’,」她叫。「這是我的生死關頭。」

「出來,我等你五分鐘,由你的家人替你听‘唱名’,我們十二點去台大看貼榜,」他肯定又堅決地說︰「我不想讓你在這生死關頭一命嗚呼!」

「說得那麼可怕,」卓爾回頭望望母親,母親鼓勵她外出。「好吧!我就出來。」

母親笑了,她自己也松了一口氣。

「媽,我出去吃飯,你替我听‘唱名’,我每一個小時打一次電話回來,」她說︰「晚上十二點我去台大看榜,然後就回來。」

「我早說你該出去,留在家里我們都受不了,」母親笑。「如果我們听到你考取了,也不必去看榜,太晚了。」

「不行,我堅持要看榜!」她叫。「我一定要清清楚楚的看見自己的名字真真實實的寫在榜上我才放心,一生中只有一次啊!」

「好吧!你去就是,我會替你等門。」母親笑女兒的稚氣。

「還要有消夜,也許是兩個人的!」她說。

「好。」母親沒有再問,兩個人,總是同學吧。

卓爾隨便換條裙子就出去了,畢群還是倚在石牆上。

「不是說在巷口的?」她故意挑剔。

「還是石牆比較適合我。」他搖搖頭。「巷口人來車往,太熱鬧了。」

「原來你不喜歡熱鬧。」她說。

「我原是孤獨的人。」他垂下眼簾。

「我不覺得你孤獨,只不過眉宇之間很——很晦暗,如此而已!」她認真的。

「晦暗?」他搖頭苦笑。「大概命中注定我的運氣不好,我永遠不會成功。」

「你成功的定義是什麼?」她問。

他的腿長,每走一步她必須走兩步,所以變成她一步一跳,好像跟在大人身邊的小孩一樣。

「恩——很勝講。」他搖搖頭。

卓爾卻有個感覺,不是「很難講」,而是他不願講。

「喂!怎麼又突然想到今天出現?」她問。

她不是那種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人,他不講就算了,她也不一定要知道。

「今天是重要的日子,」他望著她。「你禱告了嗎?」

「禱告?為什麼?」她不明白。

「不是說我們共同禱告,求你的主讓你考上淡江嗎?」他說。

「是,我說過,可是我忘了,」她傻呼呼地笑。「我沒有禱告,怎麼辦?」

「你是教徒還不祈禱?」他搖頭。

「你不是教徒,你一定禱告過了,是不是,是不是?」

她抓著他的手拼命搖。

「是!」他很認真地說︰「我替你祈禱過了!」

這一剎那,她是感動的。也許感動于他的認真,或者感動于他的神色,她不知道,總之是感動。

「你真是好人,」她雀躍。「著來我考中淡江的希望很大。」

他微笑不語,叫車讓她上去。

「我們真這麼游蕩一整個晚上?我每小時一定要打電話回家向消急的!」她天真的。

「一定有電話讓你打。」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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