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比較古怪、比較偏激、比較陰沉,仿佛對世界上所有的事都不信任。」她說。
「說得很對啊!我是這樣子的!」他說。
「別以為我只是高中生,其實我很會看人,而且還蠻準的;同學都很服我!」她笑。
「我相信你的話。」他,凝望她一陣。「至少你說對了我。」
「你真如我說的那樣?」她卻又懷疑了。
「你說是就是咯!」他不置可否。「我並沒有那麼深刻的了解自己,我很懶!」
「不信,怎麼會不了解自己?」她稚氣的。
「那麼,你告訴我,你了解自己嗎。」他笑著問。
「我!?我當然——」她大聲的講,然後又壓低了聲音。「我當然不了解自己,我還小嘛!不必緊張的!」
「但是你講的話很成熟,很有道理1」他說︰「連我這比你大六歲的人,也很服你!」
「你是逗我開心的,」她嬌憨的笑。「我才不信你很服我,不可能的!」
「要怎樣你才信?」他反問。
「總之不信,你鬼扯。」她把臉轉向一邊。「如果我的話都算成熟、有道理,那麼劉芸呢?」
「劉芸!?誰?」他被弄糊涂了,怎麼莫名其妙的就又鑽出一個人來了呢?
「啊!你不認得,劉芸是我好朋友,我同班同學,她是不跳舞,不玩的。她只愛念書,功課好棒,講話又有深度,你若看見她,一定會服她的!」
「我不怎麼服女孩子,除了一兩個以外。」他說。
「先別下定論,下次我讓你見見她再說,」她直搖手。」我都服她,你怎能不服?」
畢群只是笑而不語。小卓爾以為他真的服了她,所以她服的人,他一定也應該服氣。
「你笑什麼?你以為我說謊?」她有點生氣了。
「不,不,我認為你講得對,」他立刻說︰「不必去見劉芸,我一定會服她1」
「不許口是心非,劉芸是我好朋友!」她說。
「我發誓。」他舉起右手。
她笑了,覺得自己贏了,她實在稚氣。
「我告訴你,你若見到劉芸一定會喜歡她,她像你一樣的喜歡運動,但較安靜、沉默、對交朋友也很挑剔,要不要下星期我介紹你們認識?」她天真地說。
「喜歡是一種感覺,一種緣分,不能說個性相同就會合得來,」他說︰「而且我不喜歡經介紹而認識朋友,那很不自然,我喜歡有緣分的相遇。」
「有緣分的相遇?」她問。
「就像我們倆!」他說︰「我們一起到達舞會地點,一起按門鈴,然後跳舞,我又送你回家!」
「先是巧遇,後來就是有人故意的了!」她指著他笑。」你來清我跳舞,怎能說是巧遇?」
「我——不想失去機會!」他說。
「什麼機會?!」她追問。
計程車停在汽車站門外,他們下車,剛才的話題也被打斷了。在長途汽車站買好票,乘了去陽明山的車,在最後一排找到位子坐下。
「為什麼中學生都喜歡坐最後一排?」他好奇地問。
「可以作怪啊!」她皺著鼻子,好像個可愛的小炳巴狗。「最後一排,誰來理你又吵又鬧呢?」
「你也喜歡又吵又鬧?」他盯著她望。
「有時候啦!」她笑。「大多數的的候,我喜歡看別人笑鬧,那很有趣的。」
「很聰明,有人來干涉的與你無關。」他打趣。
「那倒不會!我最喜歡代人出頭,有時候啊,黃狗偷吃,黑狗當災!」她說。
「你承認自己是黑狗了?」他笑。
「你這家伙,專喜歡抓人小語病,」她一本正經地搖頭。「你這人不正派,有點邪。」
他明顯的呆愣一下,好一陣子才笑。
「我大概是有點邪,我自己也覺得。」他淡淡地說。
「真了?怎麼邪法?什麼地方邪?」她稚氣地問。
「很難講,」他聳聳肩。「其實——我很講江湖道義的,不信可以問我的朋友。」」江湖道義?!」她很驚訝的。「那是什麼?而且——現在還有‘江湖’這一道嗎!」
他微微皺眉,好半天才說。
「我是指——朋友之間的一點義氣,」他停一停,「又不是武俠小說,哪有‘江湖’呢?」
「不,不,我听人說現在的江湖就是黑道,就是不良少年,就是黑社會;」她睜大了眼楮。「可是我沒有見過,大家都是人,又沒在額頭上寫字。」
「你認為黑社會很可怕?」他問。
「他們是不良少年、甲級流氓,為害社會、無惡不作的,」她稚氣的。「我遇到他們也不會怕,最多大家同歸于盡,是不是?」
他又笑了。
「同歸于盡?你怎麼想到這四個字?」
「是真的嘛?我這人很剛烈的,寧死不屈,」她說。突然又壓低了聲音,「不過——你知不知道?听說黑社會的人也很講江湖義氣的!」
此話一出,兩個人都呆了。剛才畢群還在說他很講江湖道義,現在——卓爾說黑社會的人講江湖義氣,這兩種義氣——可有關系?
「啊——對不起,我不是指你是黑社會!」她歉然地笑。「我是听人這麼說的。」
「如果我真是黑社會的人,你會怎樣?」他問。很輕松,但眼神是專注的。
「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她搖頭。」我覺得你不像黑社會的人,就算是——你並不是壞人啊!」
「謝謝你這麼講。」他笑。
「什麼意思?你真是黑社會的人?」她吃了一驚。
「不,我當然不是,我只是一個最普通、最平凡的學生,」他淡淡地笑。「我這種人,大概黑社會也不會收我!」
「當然啦!黑社會的人都是窮凶極惡的。」她說︰「我們還是不要講這些,怪可怕的!」
「怕什麼?」他望著她。
「萬一旁邊有他們的人,我們就吃不完兜著走了。」她把聲音壓得好低。
「沒那麼嚇人,黑社會的人也分青紅皂白,」他搖頭。「沒惹他們,他們決不會來犯我們。」
「但是我們分明在講他們的壞話。」她說。
「算了,這算什麼壞話?小兒科。」他搖頭。
「你好像很了解黑社會似的。」她反問。
「是。」他承認。「我服役的時候,下面有兩個兵是黑社會的,他們的處世、待人都不同于一般人,他們自有他們的一套,而且——我發覺還很不錯。」他說。
「好!我告你同情黑社會。」她指著他。
「不,黑社會中當然有令人發指的事,但也有一些頗有意氣的兒女,」他慢慢說︰「我比較欣賞有豪氣、講義氣的人!」
「物以類聚,你本身大概是這種人。」她笑。
「是!」他垂下眼簾。「我對他們沒有排斥感。」
她望著他半晌,終于搖頭。
「畢群,你是很難了解的,」她說︰「你似乎有好多不同的面,每一面都有一個不同的你!」
「是吧!我有多重性格,我承認。」他點頭。
「那——你這人豈不是很可怕?」她叫。
「不會,面對你的,我永遠只有一個面,我保證。」他說。
七星山在關渡附近,面對淡水河進入太平洋的入口,除了一面有駐扎的軍營外,山腰其他地方大多數是果園。更高一點的就是樹林了,連人走的小路都看不見。
卓爾和畢群爬了將近四小時,在中午一點多鐘的時候終于到達山頂。
其中的路途是艱辛的,有時被小樹枝鉤住了衣服,有時又順著松散的山泥滑倒,不知道摔了多少交,衣服也都鉤破了,他們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平日並不慣于爬山的卓爾辛苦得連氣都喘不過來,畢群一直在幫她,先是拖著她的手,後來她幾乎半個身子都掛在他手臂上,拖拖扯扯的,也不知是怎麼到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