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惑,該是十幾歲小女孩子的,怎麼三十三歲的她還會迷惑?
她輕輕移動一體,不要把剛睡熟的堅白又吵醒。不要破壞了他的規律生活。
啊!堅白和畢群是多麼不同的兩個人,堅白沉毅、穩重、進取、體貼。而畢群——他永遠是動蕩的,他的眼光不會只停在一個女孩子身上,他說過,他要追求一次又一次的愛情,直到他老了。堅白是個好丈夫、好伴侶,永遠有安全感,對家庭又負責。畢群卻——風流不羈,至少在娶了劉芸之後還緋聞滿天飛,他永遠不能安定下來。他很會說話,很能甜言蜜語,很能為女孩子鞠躬盡瘁似的,但這——來必真心。
畢群真是這樣的人,對沒有得到的東西,他永不甘心,他認為自己有這能力,他非要得到手不可——
啊?他對她可是這種心理?當年得不到,十六年後再試一次?
是這樣嗎?是這樣嗎?
卓爾在冒汗,若是這樣,她無論如何不能心軟,真的,她不要上他的當。他真可能在得到之後掉頭而去,像剛才的夢境一樣。是,剛才的夢境,他讓她自己回家,立刻又和別的女孩子走了,他——他——
卓爾忍不住輕輕喘息起來。她——不該把他想得這麼可怕,是不是?黑暗中總有太多的幻想,說不定畢群根本沒有企圖,單純的只想見她——是,她不該想得太多,愈想得多愈可怕,她會鑽進牛角尖。
睡吧!睡吧!就算不睡也不要再胡思亂想下去,這對她完全沒有益處。
她再移動一體,堅白還是睡得很熟,很沉。單純思想,心無雜念的人就是有福氣,能熟睡,能安寧。
她這次來美國,恐怕神經衰弱會加劇吧g
這是沒辦法的事,誰叫她又遇見畢君呢?
她得承認畢群影是很難令人忘懷的男人,年輕的如此,三十八歲的今天更如此,他始終有一種特殊的滋力,至然他不是很漂亮。
他的魅力在他的沉默寡言,在他驚心動魄的眼光,在他的每一句簡單的話都能打動女孩子的心弦。
還有,他是有點怪脾氣的,譬如孤僻,驕傲卻又極度自卑。當年他就是以這些特點吸引了卓爾,她一直認定他是個矛盾的人,她一直想研究他。
當年——啊!當年的確是好遙遠的事!
十六年了,遠得幾乎不復記憶——不,不是不復記憶,是塵封了。當輕風拂過,才發現一切清晰如昨,一切都實實在在存在的,一切都在心中。
當年——她是怎麼認識他的?怎麼被他吸引的?怎樣戀愛?又怎樣分手?她深深吸一口氣,那些片段如翻動的照片般的串連起來,一頁一頁的在腦海中閃過。
當年……
第二章
罷升上高三的卓爾是活潑頑皮,永遠靜不下來的女孩子。她的外表就像她的個性一樣,明亮的大眼楮,不笑的時候也含有笑慧的俏嘴角,很挺的鼻子,白望的皮膚配著短短的、飛揚飄動的頭發。她喜歡穿短短的白色打折裙子,喜歡穿長襪白皮鞋白上衣,走起路來輕俏靈活,在陽光下,她是校園里最受歡迎的女孩子。
最主要的。是她那天真稚氣,小女孩的嬌俏中還帶些男孩的爽朗,女同學喜歡她。男同學也喜歡她,他們給她取了個外號叫「小可愛」。
放學的時候,卓爾提著她的藤籃式書包往校門外走,她看見有幾個男同學等在校門口,是她的朋友吧?太陽太猛,看不清楚,她眯起了眼楮——
「卓爾,卓爾,」男同學張健揚手招呼,又小心翼翼的環視一下。」會天晚上有舞會,在楊盛家,去不去?」
卓爾抹一抹額頭的汗,還是半眯著眼楮。」還有誰去?」她問。
「張淑惠和許佩珊,還有陳屏。」一個男孩子說。
「都是我們學校的同學?」卓爾眼中射出光芒。「那好,我去,反正明天是星期天,不必上課。」
「要上課你也不怕,你功課好,精神更好,通宵不睡都不會打瞌睡的!」張健笑了,看得出來他們都渴望她去。「不過大概會有點外人。楊盛姐姐淡江的同學!」
「那不要緊,我們同學自己玩,不理外人!」她說。
「我來接你好不好?」張健出個鬼臉,鼓起勇氣說。
「你——不好!」她直接了當地拒絕。「我自己去,我認得楊盛家,我不要人家誤會你是我男朋友!」
張健尷尬的聳聳肩,其他的男同學都笑了。
卓爾卻揮揮手,徑自上了路邊的一輛汽車,那是她家司機來接她放學的。
卓爾有個正常、溫暖的家庭,父親是政府宮員,地位不低,母親教中學英文,還有個念高一的弟弟,簡簡單單的四口人,住在仁愛蹬上一幢有花園的二層樓洋房里。父母都是開朗、明理的人,從來不用高壓的手段管教他們姐弟,一切都講道理,所以養成他們明朗活潑的個性,功課又好,所有的事都自動自發,不必人管。
案母也從不干涉他們課余的活動,家庭舞會是學生們最狂熱的節目,六十年代的中期,除了舞會和電影,還有什麼更好、更適合的活動呢?所以卓爾總是被允許參加,只要在講好的時間之前回來就行了。
八點鐘,卓爾被司機送到楊盛家,她是很有時間觀念的,說八點就八點,不會早也不會晚。
楊盛家是幢小花園的洋房,客廳頗大,起碼有五六十坪,卓爾來跳過幾次舞,同學們的舞會差不多都借他家舉行的。
她按門鈴時,已另有一只手早她一秒鐘按下去了。她轉頭望了望,一個陌生的男孩子,黑衣黑褲,一臉孔的陰冷。她回轉頭,沒有再看。她不喜歡這一型的人,陰陽怪氣的。和她的明朗個性格格不入,雖然同是來參加羅會的。她也不想和他打招呼。
他也只是看她一眼,使沉默著。
來開門的是楊盛,看見卓爾,又看見那個男孩,非常驚奇的指著他們。
「你們——一起來?」他不能置信的。
卓爾又著那男孩一眼,只見他眼中光芒一閃,又歸于沉寂。她立刻說︰
「我自己來的,我不認識他1」說完立刻進去。
她沒有听見那男孩講話了沒有,那並不重要,她一點兒也不認識地。
張健他們那一伙都來了,張淑惠、許佩珊也坐在那兒,她立刻加入了他們。原本是同學,在這種場合中見到更會感到特別親熱。
「你來得最遲,卓爾。」張淑惠說。她叫淑惠,但人不如其名那麼賢淑,她愛玩得很。
「但是我沒有遲到!」卓爾扮個鬼臉。她仍然穿她喜歡的白短裙白襯衫,只是沒穿白長襪,改穿絲襪和兩寸高細跟的白皮鞋。
「你為什麼總穿白色的?」穿了一身鮮紅的許佩珊問。
「我喜歡白,因為白色像我,」卓爾想也不想的。「你們不覺得我和白色很配嗎?」
「是,是,」幾個男同學一起附和。「不過,如果你穿另外的顏色,一定也很漂亮!」
「誰要你們亂拍馬屁?」卓爾仰起頭來笑,她的爽朗稚氣,有一種很特殊的吸引力,誰都會下意識的覺得,接近她是絕對不會有傷害的!
「是真話嘛!我們怎敢亂拍馬屁?」張健半真半假的。「我們怕你以後不理我們!」
「我才沒空這麼無聊呢1再一年就考大學,你們有把握嗎?」她說。
大家都「哎」了一聲,立刻有人抗議。
「今晚跳舞,不談功課,好嗎?」
卓爾也笑了,是啊!在舞會上講什麼功課呢?她不想掃大家的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