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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歸人 第16頁

作者︰嚴沁

「吃完晚飯去?」母親問。

「現在去!」李穎怕母親再嗦,轉身回房。「我換衣服,你別擔心翠玲會餓著我!」

她穿了一件真絲襯衫,是今年最流行的畢根第酒紅色,又穿一條同色的薄呢裙子,再拿一件黑絲絨外套,大步地走出來。

「我走了,媽。」她說。

「早點回來!」母親追在背後說。

「媽,我才十五歲嗎?」她笑了。

她反正有太多的時間,她就搭公路局的汽車到台北,黃昏的台北尤其是火車站一帶,簡直是人山人海。好不容易找到一輛計程車,她坐上去——到哪兒去呢?當然不去翠玲那兒。她不能這副德性的去見翠玲,包管被她罵上三天三夜。計程車司機在問,去哪里?哪里——啊!「信陵」吧!到那兒去擺個攤子,別管是人約她或她約人?

「信陵」還是老樣子,她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沒有食欲,叫了一杯咖啡——來「信陵」只喝咖啡?難怪侍者的臉色不怎麼好看。

她也不在乎——在現在,她還有什麼可在乎的呢?把心一橫,找個順眼的男人上床,反正還不是那麼回事,難道還能像林黛玉吐血而死,她才不會那麼沒出息!

咖啡來了,她唱了一口,真的,又不夠香濃——算了,講究那麼多做什麼?坐在對面那個男人色迷迷的眼光,分明當她是九流明星!

坐了一陣,不,她也不知道是一陣或是很久,反正咖啡也冰冷了,音樂也停了,對面那個色迷迷的男人也不見——釣到一個隆胸盛臀的妞兒嗎?她看一看表,上帝,十一點?她的表今天發了瘋?失了常?怎麼會十一點呢?她在這兒坐了五個鐘頭?

胡亂地抓了五張一百元的鈔票,她必須多給一些作霸佔人家座位的補償。然後拿起皮包就往外沖,才沖第一步,腳跟就被粘在地上,坐在酒吧上,目不轉楮望住她的可是——思烈?他——他們終于又見面了!

她的心又亂又緊張,又莫名其妙的喜悅,莫名其妙的溫暖,不痛也不再流血,她竟又見到他

她咬著唇,不受控制的淚就像泛濫的河水,破堤而出,此時此地——她怎能流淚?又怎能被他看到?他——來了多久?凝望了她多久?上帝,她怎麼全無所覺?垂下頭,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她沖出門,沖上樓梯。披在肩上的黑絲絨外套掉在樓梯口,她也不理不管,任由它去吧,只不過一件外套,她不能讓他看見淚水,不能——

沖上街道,四周已是一片寂靜,夜深了,已有初冬的氣息,單薄的衣衫使她感覺到冷。她下意識地用雙手環抱住雙臂,一件外套輕輕落在肩頭,淚眼中,她仍看見是她掉在樓梯上的黑絲絨外套——

轉身欲行,一只強有力的手握往了她縴細的手臂,才一接觸,她整個人崩潰了,隨著那強而有力的手,她撲進了他的懷里,任淚水弄濕了他的襯衫。

天地萬物都隨大地靜止在黑夜中,再沒有掙扎,再沒有回避,再沒有掩飾,再沒有虛偽,也再沒有驕傲。

沉默的哭泣也慢慢靜止,她冰冷而顫抖的手也溫暖了,穩定了。她慢慢站直了身體,慢慢抬起頭,坦然無懼,勇敢堅定的凝視著那張漂亮的、深沉的、卻柔和溫暖的臉。他那總顯得冷漠的黑眸盛滿了一種——一種令人心跳的溫柔,他那感情豐富的嘴唇有種難言的性感,他的專注,他的凝肅,他的溫柔,他的了解,他的傳惜,還有他義無反顧的堅定形成一種好動人、好動人的力量,緩緩的包圍著她的全身,她的心靈。

她深深吸一口氣,如果她在這時死去,她也絕無絲毫遺憾,思烈,這男人中的男人已征服了她頑強、驕傲又固執的心,他們的感情,他們的精神,他們的心靈已合而為一,在黑夜中發出永恆的光輝。

「來,我送你回家,」他緊緊地握往她的手,他告訴自己,今生今世,他永遠不再放手。「太晚了!」

她柔順地任他握著,任他帶她上車。

心靈平靜是那樣快樂,那樣舒暢,那樣安詳的一件事,以往——她真是太傻了,她是在跟自己過不去,是嗎?

「保時捷」平穩地駛在空曠的街道上,小小的車廂里沉默而靜謐,溫柔而愉快,他們都不出聲,他們都不想打破這種美好的氣氛,直到將近陽明山腳。

「為什麼你會在那兒?」她終于問。

「我很悶,想去喝杯酒,結果看見你坐在那兒!」他說。

「你來了多久?」她再問。聲音里再無一絲冷傲。

「四個鐘頭!」他微微對她一笑。他是那種不需要笑就有足夠吸引力的男人,這笑——怎麼說呢?令她心弦震動,永不停止。「我以為你在等人,我以為你不願意見我,所以我沒有過去!」

「我是在等人!」她也微笑,那微笑像一朵盛開的百合。「等一個拿去我心的人把心還給我!」

「我不知道,在你面前——我一無是處,我總是錯,一錯再錯,」他搖搖頭,自嘲地笑。「或者是我遲鈍,或者是我——根本不敢這麼想,我真——這麼幸運?」

「把心放在人家那兒又不被重視是很痛苦,很難受的事,」她也搖頭。「兩年了,我想——我大概注定這一輩子不會有心了,我想把身體當作蒲公英般,任風吹得四分五裂,吹到天涯海角!」

「不行,不能這麼殘忍,」他低吼。「你若四分五裂,被風吹到天涯海角,我就是窮一生的時間、精神也要把你找回來,令你再完整!」

「所以我說——答案原在你身上!」她舌忝一舌忝唇,好俏,好女人味的一個動作。

「我太蠢,我真是太蠢!」他嘆息。「好在還不晚,李穎,我們還有機會,還有時間,是嗎?」

「我總是在等著!」她說。

「只要你等,我就有足夠的信心!」他肯定地說︰「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攔阻我們!」

她微微一笑,不再言語。他們不需要太多言語,他們的心靈、精神、感情已合而為一,絕對相通的。停車在她家園外,她望著他甜甜一笑,待抽出他掌中的手下車,他卻握得更緊,並微微用力把她拉到胸前。

「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來梯田!」他說。他們隔得很近,他口中的熱氣吹到她臉上,有一絲神秘的微癢。

「不,我不睡覺,」她垂下眼瞼。「我精神很好,我要寫一點稿!」

「‘陌上歸人’?」他輕輕托起她下巴。「你想到了結局?」

她搖搖頭。冷漠,驕傲,灑月兌的她也會羞澀,毫無保留的愛使她月兌掉了兩年來造成的硬殼,她找回了自我!

「嗯!」她的眸子迅速在他臉上一溜,又躲回眼瞼下。「結局——不是我一個人能安排的!」

「我幫你,我們共同安排那個結局。我要它美滿,幸福!」他說︰「我有信心!」

「那還有好長一段路,還得付出許多精神,力量,也許——眼淚!」她說。有絲擔憂。

「不要眼淚,我不要眼淚!」他吻住她。

這不是開始,不是結果,卻——也是開始,也是結果。

李穎,思烈,芝兒,像一團扯亂了的線,糾纏不清,難分難解。真是再無眼淚?

☆☆☆

當潘少良第三十七次失望地放下電話,房門輕響,護士文小姐探進頭來說︰「有位葉小姐來見你!」

少良振作一下,不論來的病人是誰他都要接見,總不能說找不到李穎就連工作也放下了,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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