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的電話!」她說。
誰呢?算準了她這個時候回家?奔下樓,抓起電話。
「君梅,一定是你,」她嚷︰「誰叫你多事,開什麼舞會,你知道我不喜歡!」
電話里一陣奇異的沉寂,沒有回音。
「喂!哪一位?」雅之怔一怔神。「找誰?」
似乎有一聲嘆息,電話掛斷了。嘆息?什麼意思?
雅之心中的不安加劇了,奇異的預感涌了上來,似乎有什麼事發生。她放下電話,坐在藤椅上——哦!有一封信,寄給她的,從本市寄出的,誰?
白信封,陌生的英文字跡,何雅之三個字是照音譯的。連她英文名字也不知道,必然不是熟人。
猶豫了幾秒鐘,抵不過心中的好奇,她拆開信封。
沒有信紙,沒有字,只有一張剪報——不,不是剪報,是用手撕下的一塊報紙,上面是她的照片——啊!她和志文的訂婚照片,但只撕下了她的一半,沒有志文
一剎那間,她心中升起一股寒意。撕了一半的報紙照片,是不是——有人在警告她?在威脅她?想綁票?或是——有人不喜歡她和志文訂婚?
為雅之和志文開的舞會是在君梅的新男朋友家里,是馬卡迪Makati附近VrdanterVillage的卡比杜街Cabil—dost.一幢漂亮的西班牙別墅式的房子。紅色的屋頂,白色的外牆,兩層樓建築物,半圓形的拱門,屋里有長廊,廊下有大花園。入夜了,屋子里燈火輝煌,園中游泳池清澈的池水卻是一片寂靜。
志文和雅之來到時,屋子里已有一大堆年輕人,有富有的僑商子弟,有年輕有為的銀行家,有醫生,律師,建築師,有華僑社會里最漂亮的女孩子。這個舞會——夸張些說,是聚集了馬尼拉華僑子弟的精英。
穿純白西裝的志文伴著一身純白輕紗的雅之進來時,贏得了全場的掌聲。的確是出色的一對,尤其是雅之,從不愛打扮的她抹了淡淡的化妝,直頭發在耳際帶串細小別致的小小白花,美得好月兌俗,好清新。
一身火紅的君梅排開眾人奔過來,贊嘆的擁住雅之,又吻一吻她細膩、精巧的臉蛋兒。
「我從來沒見你這麼美過,雅之!」君梅夸張的深深吸一口氣。「我幾乎透不過氣來!」
君梅的新男朋友,也是此地的主人施良用英語對志文說︰「你為美麗的未婚妻感到驕傲吧?」又轉向雅之。「你的出現令馬尼拉的夜失去光采!」
雅之微微一笑,眼光所到之處,全都是艷羨的目光——這是她以後必須習慣的,她真是——菲華的王妃了嗎?
一陣介紹,握手,寒喧,舞會開始了。
志文擁著雅之旋進舞池,接著是施良和君梅,接著有更多的人——雅之用手背模模發燙的臉,盈盈的眸子悄悄的打量四周。這就是屬于她全新的生活?她會喜歡?會習慣?她似乎一下子變成了一個閃亮的女孩子,閃亮得離她喜歡的中文好遠、好遠了。下個學期,她還回去念書?那是她的興趣,她的志願,卻——目前也不是必須的了,她知道自己一步邁進了另一種全然不同的生活!
「快樂嗎?高興嗎?」志文深情的眼光凝視她。
「說不出。」她輕輕搖頭。「還是像做夢!閃亮的夢,甚至分不出顏色!」
「讓我們抓一把夢!」志文伸手向空中抓一把,是幸福令他也羅曼蒂克起來了?「看看它什麼顏色,模模它是不是真實的!」
「我的觸覺都失靈了,」雅之笑。「人太多,我找不到自己,有點麻木!」
「看見牆上特別設計的燈光嗎?」志文指著一面牆,牆是用許多銀色的燈泡組成的兩個英文字G和A。「我們倆的英文名字縮寫!」
「他們一定費了很多心思!」雅之說。不知道為什麼,G和A,她不覺得與自己有關。「設計得很漂亮!」
「那是他們的真心祝福,」志文滿足的透一口氣。「直到現在,雅之,我才確實感覺到我已得到你!」
雅之只是微笑,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們第一次跳舞,」志文讓雅之靠在他胸前。「你知道嗎?擁住你——這感覺美得——無與倫比。雅之,我再一次向你保證我的忠心和真誠!」
雅之模糊的听著,靠著他,倚著他,鼻子里聞到一陣陣清新的古龍水氣息,她的思想,她的意念一下子飄得好遠,好遠。在另一個海島上,在另一個舞會中,另外一個男孩子也曾這麼擁著她,把她從人群中帶到陽台上。也有類似的古龍水味,還有陣陣強烈的男孩子味,酒味,也有似深情的凝視,也曾對她說了一些話,那些話——虛虛幻幻的、飄飄渺渺的,她已沒有清晰的記憶,只記得——只記得一些爭執,他的眼光變得憤怒,變得驚心動魄,他摔開了她,絕然而去,他——
「不——」雅之突然站直了,驚惶的望住志文。「不是這樣的,你別走——」
「雅之,怎麼了?」志文呆怔一下。「你不舒服?你——」
雅之一震,醒了。就在這一剎那間,她臉上的發燙感覺全消失了,血液從腦中直降到腳底,這個時候她仍不能忘懷,她——激靈靈的打個寒噤,她是不是做錯了?
「咦?你的手好冷,是不是不舒服?」志文慌了,雅之怎麼突然就變了,從熱到冷只在一瞬間。「我們坐一下,休息一陣!」
「不,」她深深吸一口氣,她的心和手一樣冷。「我沒有事,冷氣太冷!」
施良和君梅正好跳過來。君梅的表現永遠得體,她適合這種場合,這種氣氛。
「開不開心?」君梅對雅之笑。「等會兒有個十層的大蛋糕會送來,這是施良和我送給你們的!」
「謝謝!」志文勉強的笑。他一直擔心雅之,雅之剛才在他懷里突然變冷,變硬,突然站直了,說了那樣奇怪的一句話,雅之——不是有什麼不對吧?
一個穿制服的侍者走過來,恭敬的對施良說︰「外面有一位客人找君梅小姐!」
「為什麼不請他進來?男的還是女的?」施良停下腳步。
「男的,不過——」菲籍侍者似有難言之隱。「我讓他在花園等著!」
君梅皺皺眉,看施良一眼。
「讓我們一起去看看,好嗎?」她說。
施良和君梅去了,五分鐘仍沒回來,誰找君梅?侍者說得吞吞吐吐,是君梅過去的男朋友?
很特別的,志文和雅之都有同一心理,他們慢慢朝門邊跳去,尤其是雅之,她似乎很擔心的樣子。
「不會有事的,這是施良的家!」志文安慰著。「就算有人來找麻煩,他們也能應付的!」
雅之沒出聲,眼光直直的對著那扇門。
「傻雅之,有什麼可擔心的呢?」志文又說︰「這兒是馬尼拉,你以為會有台北那種小太保拿了武士刀強闖舞會?哦!你看,他們不是回來了?」
是的,施良伴著君梅走進來,但是——君梅的神色怪異,沒有笑容,沒有血色,直勾勾的盯著雅之,眼光是那般復雜,難懂。
「君梅——」雅之全身一震,聲音也抖了。
「雅之——」君梅舌忝舌忝唇,聲音竟是干澀的。「我——哎!雅之,我該怎麼說呢?」
志文詫異的皺起眉心,看看君梅又看看施良。
「怎麼回事?誰來了?」志文問。
略微有點顯得胖的施良攤開雙手,聳聳肩,竟是無言。
「君梅,說出來,誰來了?」志文的神色也變了。他發覺四個人之間的氣氛僵得令人呼吸困難。「誰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