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手中的郵包,她笑起來,實在莫名其妙,為什麼一定要父親寄一個和亦凡一模一樣的貝殼風鈴燈呢?這是毫無意義而且幼稚的,一模一樣又如何?她希望他驚喜?他已不再來!
又一輛坐著人的計程車馳過,她搖搖頭,運氣實在太壞,沒理由一部空車也不來啊?站直一些,或者——勉為其難的走回火車站吧?就在這個時候,南洋百貨公司那邊走過來一個熟悉的人——熟悉?!剛站直的雅之呆住了,的確是熟悉的人,才在想不會再出現的亦凡竟大步朝她這邊走過來,他手上撐著一把大黑傘,傘下遮著一個非常漂亮、非常時髦的女孩子!
雅之心中有一秒鐘的猶豫,她該轉身去躲開他,或是大方的和他打招呼?還沒作出決定,亦凡已經看見了她,他似乎意外的眨眨眼,然後展開一抹很自然也很普通的微笑。
「嗨,何雅之。」他點點頭,雨傘依然遮在那光芒四射的女孩子身上。「等人嗎?」
雅之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也不出聲,看著他們大步走開了。好半天她才回過神來,「嗨,何雅之,等人嗎?」生疏冷漠得一如對校園中不熟悉的女同學。他不記得他們曾有的愉快共處時光?他忘了他們的純友誼?男孩子真是難以了解的動物,而且令人心冷!
她模模濕頭發,又看一眼沾滿泥點的棉裙腳,她讓他看見了最狼狽的樣子,真是不值,今天真是倒霉透了,拿什麼鬼郵包呢?誰稀罕什麼貝殼風鈴燈呢?真想就這麼扔掉那裝燈的盒子。意外的,一輛空計程車停在她面前,是一個好心的司機吧?
她跳上車,說了地址,長長的透一口氣,靠在椅背上。她淋著雨的喝了半天西北風,等了一世紀的計程車,原來只為踫到斯亦凡和他漂亮時髦的女朋友,這若是天意,未免太不近人情吧?
從司機座前的望後鏡中看見自己,果然狼狽,雅之搖搖頭,笑起來。莫名其妙的是她自己,踫不踫到斯亦凡又有什麼不同?就算他們友誼仍存,也不過到此為止了,她根本不想交男友,他也一樣,她何必小心眼呢?再狼狽、再難看,又有什麼關系?
計程車開得飛快,車窗外一片雨水迷蒙。許多人都說台北的計程車又快又亂,她倒不怎麼覺得,馬尼拉的計程車司機才是標準的橫沖直撞飛車黨,比起台北來,台北的還算得上斯文呢!
胡思亂想一陣,計程車已停在她的宿舍門外,她第一次覺得宿舍竟這麼溫暖可愛。付了車錢,跳下車,她又看見了此時此地不該出現的一個人——斯亦凡!
「嗨,斯亦凡,」她完全學著他剛才的口吻、語氣。「等人嗎?」
他似笑非笑的倚在大門上,手中還是握著一把大黑傘,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是啊!」他笑得可惡。「你又穿這條好看的怪棉裙了!」
「一點也不怪!」她掠掠頭發,心里非常輕松。「當然,不能算時髦!」
「時髦是什麼?」他擠擠眼。「古靈精怪?」
她心中有些後悔這麼說,怎麼提起時髦呢?她可是在暗示他剛才的那個女朋友?她真小心眼兒,這算什麼呢?
「你繼續等人吧,」她努力保持自然的微微一笑。「我得吹干頭發,換一套干衣服!」
「慢著,快點吹,快點換衣服,我就在這等你!」他說。說得理所當然。
她皺皺眉,就在這兒等她?什麼意思?她完全沒有跟他出去的念頭,今天以前她還在希望他出現,而今天,她已放棄希望——她原也不必對他抱希望!
「你等吧!」她不認真的搖頭。對他這樣出色、出眾的男孩子,她擺不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孔。「吹干頭發我換睡衣,我現在最希望的是睡眠!」
「睡覺?你簡直浪費生命,」他怪叫起來︰「這種天氣最適合吃火鍋,打邊爐,你想浪費我買的牛肉、牛百葉?」
雅之咬著唇,心中迅速的轉動。他們是「純友誼」的朋友,原不該斤斤計較,誰也沒規定他該每星期來找她,他記得她就夠了,不是嗎?她不該這麼小心眼兒!
「看在火鍋的分上,」她嫣然一笑,清秀可喜。「頂多十分鐘,頭發一定吹得干!」
「這才像話。」他開心的笑著。「喂,你拿的是什麼?你老爹寄給你的救濟品?」
「我是難民嗎?」她驀然臉紅了,她絕對不能說出那一模一樣的貝殼燈。「你進會客室坐著等吧!」
「免了,站在這兒更輕松愉快些!」他聳聳肩,做一個怪臉。「我怕在里面被人品頭論足!」
「開玩笑!誰會這麼無聊?」她也不堅持,徑自走進去。
他意外的出現,令她的心情好得出奇,她不明白他怎麼會這麼快就等在這兒?他怎麼來的?那個漂亮的女孩子呢?他真是神出鬼沒!
雅之放下郵包,迅速的吹干了頭發,棉裙反正髒了,也不必換,只把微濕的棉襖換了件大衣,立刻下樓。樓梯邊,她遇見似有所待的程子寧。「嗨!」她隨便打個招呼就走。
「雅之,你知道送斯亦凡來的人是誰嗎?」子寧叫住她,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誰?」雅之好意外,這有什麼關系呢?子寧怎麼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最紅的模特兒,巴巴拉•林」子寧又是一笑。「你回來晚了,巴巴拉自己開車,好帥!」
「是嗎?」雅之一點也不在意。原來剛才那漂亮、時髦的女孩子是巴巴拉•林——台北時裝界之寶,她也是亦凡的女朋友?
「斯亦凡在門口等你?」子寧問。她為什麼總關心亦凡的事呢?這女孩子!
「他請我吃火鍋!」雅之照實說。
「好節目!」子寧拍拍雅之,上樓而去。
雅之也不在意大步走出去。
亦凡姿勢不變的倚在門口,一副懶洋洋的樣兒。
「我以為你冷得結了冰!」她看他一眼。
「程子寧那家伙鬼鬼祟祟的在做什麼?」他站直了,好像抖落了一身冰雪。「女孩子若都像她,全世界的男人都要去當和尚了!」
「你說什麼?」她皺眉。「別亂批評人!」
「實話!」他的手落在她肩上,把她帶到他的大黑傘下。「女孩子若像你就不錯,要不就像巴巴拉!」
「巴巴拉•林?」她問!「最紅的模特兒?」
最紅的模特兒?」他冷冷的笑,有嘲諷的味道。「在我眼里她永遠是那個十二歲的小女孩!」
「十二歲的小女孩?」她不明白。走在他傘下,他身邊,他手臂的環繞下,有非常安適的感覺。
「她是我的鄰居,在南部。」他解釋。「看著她長大!」
「嗯!青梅竹馬!」她淡淡的笑。
「忌妒?」他也笑了,亮晶晶的眼楮盯在她臉上。
「沒有這份空閑。她很漂亮!」雅之說。
「不漂亮不會紅,她那一行要靠臉、靠身材吃飯,」亦凡坦白的。「她漂亮得相當有性格!」
「你們倆看來很相稱!」她由衷的說。
「別悶我了,相稱?!」他哈哈大笑。「你想讓她的男朋友拿刀來斬我?」
「有這麼凶的男人?」她睜大眼楮。
「巴巴拉敢愛敢恨,性格堅強、硬朗——男朋友不凶能制服了她?」他說。
「說得真難听,制服!」她搖頭。「什麼時候也得找個人來制一制你才行!」
「你不就是嗎?」他站在米色小屋外。「在馬路上看見我連招呼也不打,冷冷淡淡的一笑,害得我心中七上八下,是不是得罪了你呢?于是連爬帶滾的就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