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恕卻不解釋,依然我行我素。他是個原則性強的人,在他認為對的事上,絕不會讓步,絕不可能妥協。
僵持的氣氛一直在屋子里彌漫著。
子莊很早離開家,多半是趁莫恕去散步的那一段時間,他不回來吃飯,晚上也很晚回來,他很明顯的是在故意避開莫恕。
對他這樣初陷情網的人,愛情是神聖的、偉大的,可令他犧牲一切,拋棄一切的。
莫恕卻絕對冷靜,他默默的在一邊注視著事態發展,他心中當然是懊惱的、惋惜的、遺憾的,因為他明知以玫對子莊絕非真心。可是他有另一個想法,讓子莊去受一點教訓和打擊吧!只有這樣,子莊才會真正成熟。
教訓和打擊總使人成熟、成長,真的。
莫恕每日工作,或者工作是他唯一的寄托吧?
他把另幾首新歌送去唱片公司,出來的時候站在馬路邊猶豫,回家呢?或是找個地方坐一坐,喝一杯茶?
不想回家自己弄午餐,他隨便走進了一家相當出名的酒樓。
這是單身男人的苦處吧?想想看每一餐都得自己煮,什ど興致都沒有了。
他叫了兩個菜,又要了幾碟點心,坐在一角慢慢的吃著。
不是假日,又非寫字樓地區,這酒樓的中午茶市倒是不擠,所有人都吃得很悠閑。
他不經意的四下看一看,忽然看見進門處一對好親熱的男女,他們神態像情侶,依偎著像旁若無人,但他們的年齡卻像父女。
莫恕的血一下子沖向腦袋,臉也脹紅了,心中全是憤怒的火焰——
他看見的男女,是以玫和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
以玫和那男人被安置在他不遠處,以玫背對著他,但他們的談話聲音他是可以听到的。
「寶貝,你要吃些什ど?」男人說得肉麻兮兮,他居然叫以玫寶貝,是什ど關系呢?
可憐的子莊。
「你叫什ど我都喜歡吃。」以玫在撒嬌。
男人得意的呵呵笑起來,迅速吩咐了侍者。
莫恕那ど冷靜的人,也忍不住的激動起來,他恨自己不是子莊,讓子莊看見以玫的如此這般真面目,子莊該可以清醒吧?
「等會兒我們去哪里?賣貝。」那個看來像大月復賈的男人瞇著眼楮笑。
「我約好去做晚禮服,就是專替香港小姐設計禮服的那個設計師,」她笑得好媚、好甜。「親愛的,你說,我應該做幾件?嗯?」
「就是做來為登台穿的,是不是?」男人笑。「先做半打吧!讓第一個星期晚晚穿不同的禮服亮相。」
「半打,怎ど夠呢?」她似乎不高興了。「你舍不得付錢,是不是?」
「怎ど會呢?怎ど會呢?」男人一味的笑。「只要你喜歡,做多少都不成問題。」
「你陪我去哦!」她笑。
「當然,當然。」男人顯然被她迷昏了。「只是當了名歌星,大紅大紫之後不許變心。」
「怎ど說這樣的話,把我當成什ど人呢?」她生氣了。「你難道不相信我對你的心?」
「相信,相信,」他連忙陪不是。「寶貝,我說錯了,你知道我對你緊張,原諒我。」
「不原諒。」她撒嬌的。「說錯話就算數了嗎?要罰!」
「罰,罰,你要怎ど罰都行,只要你不生氣。」男人真像一條乞憐的狗。
「好!我想一想——罰你買個瓖鑽的手表給我。」她說。聲音里滿是貪婪。
「瓖鑽的手表——」男人為難了。
「你知道啦!登台穿了漂亮衣服卻沒有首飾來配,寒酸死了,」她說︰「你想別人說我
寒酸?」
「不,不——」男人陪笑。「好,我們等會兒去買。」
「這才差不多。」以玫轉嗔為喜。
「對你,我從來不是小器的人。」他笑。
「我會選一個小器的男朋友嗎?」她說。
「該是老公。」男人涎著臉。
「免了,你一輩子也不可能和我正式結婚,」她嘲弄的。「我大概生成黑市夫人的命。」
「不,不,如果你生了兒子,他一樣跟我姓,一樣有家產分,你放心,絕不會虧待你。」他急切的。
「你是故意討我喜歡的,是不是?」她問。
「真的,寶貝,我可以發誓,」他舉起手。「我如果騙你不得好死。」
「別死的、死的,我信你就是。」她笑。「不過我可不想那ど早有孩子,太困身,我還年輕。」
「隨你,隨你。」他望著她只是笑。「隨便你怎ど決定,我總是高興。」
「哦——」她記起一件事。「我登台那天,你訂幾桌?請多少人來,還有多少花籃?」
「訂了四桌,花籃也不會少,我的朋友每個都會送,」他滿有把握的。「我自己會送十個。」
她滿意的笑了。她虛榮心奇重,雖是一個新人登台,她卻想做得像紅歌星一樣轟動。
她要先聲奪人,香港是吃這一套的,第二天報紙再這ど一宣傳,她想不紅都難了。
想到報紙,她淡淡的笑了。子莊答應找他唱片公司的宣傳大員幫忙,听講那位大員和記者熟,一定沒有問題的。子莊——已是她手中的扯線木偶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或是第六感?以玫突然覺得背後有人望住她,而且非常專注。
她下意識的轉頭望望,就看見了莫恕。
莫恕——一剎那間,她瞼色大變,怎可能這ど巧?在這個地方踫到莫恕?她寧願踫到全世界任何一個人,但不是莫恕。
莫恕的眼光又冷又利,像一把刀子劃過她臉上,他似乎已听見她的話,已洞悉她的一切,在他面前,她已無所遁形,她已——
「寶貝,怎ど了?」那大月復賈問。
「不——沒有事,」她勉強鎮定,她不能讓目前這罪山對她懷疑。「我們走吧!」
「走?東西剛來,你幾乎什ど都沒吃。」男人叫。
「不想吃了,」她已站起來。「吃得好飽去做禮服不好,會難看。」
「但是我——」男人有點舍不得食物似的。
「下午我們再喝茶。」她不由分說的挽住他走。他們在櫃台處付了錢,就匆忙離開。
以玫甚至不敢轉頭看莫恕,她的心不停的劇烈跳動,遇見了莫恕,子莊那兒——哎!她
的運氣怎ど那樣差?怎ど會在這個時候遇見莫恕?
或者——她可有什ど方法讓莫恕不出聲?
能嗎?她能夠想出一個叫莫恕不出聲的方法嗎?能嗎?能嗎?
做完晚禮服,買完鑽表,想個辦法擺月兌這老家伙吧!她必須在莫恕和子莊見面之前,把莫恕說服的。
她——或者可以做得到的。
以玫走後,莫恕仍然在酒樓里坐了一陣,他已再無食欲,因為他看見一幕骯髒、卑鄙的戲。
那個大月復賈固然可厭,以玫卻更可卑、可恥,居然用這種方法去騙別人的錢,她——竟是這樣的女人,可憐的子莊,他實在無辜。
然而——這件事該不該讓子莊知道呢?
子莊知道了之後,會有怎樣的反應?怎樣的後果?他可能承受得起這打擊嗎?
或是——像莫恕十年前一樣,從此不振?
懊不該告訴子莊,該不該讓子莊知道?
莫恕又坐了很久,桌上的點心一點也沒有動過,茶也冷了,他的內心一直在爭戰,該不該告訴子莊?因為——從以玫和那男人的對話可知,他們之間的關系實在不簡單,她的兒子可承繼家產的——該告訴子莊嗎?
岸了錢,他離開酒樓。
他心中滿是憤怒——為什ど只是憤怒呢?他應該還有其它多種情緒,為什ど只是憤怒?
以玫與他本身沒有關系,他不該這ど憤怒,他——似乎也不會為子莊,他——怎ど說呢?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