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是真不在意?當他听見了子莊和以玫每天都在一起時,他是被震動了,子莊——怎麼這樣的傻?
他的震動不表現出來,是不能表現出來,他不能讓以玫知道他擔心,那女孩狡猾得像狐狸,他一心怯,她就勝利了,是不是?
莫恕永遠不是女孩子能打倒的人。
但是,子莊每天和她在一起,他們去些什麼地方?他們談些什麼事?他們——
「莫恕,還有一件事你必須知道的。」以玫突然又轉過身來,她又笑得那樣得意。「我要錄唱片了。」
「子莊新作的曲?他監制的?」他問,並不意外。
一直以來,這是以玫的目的。
「是。」她笑。「雖然只是一首或兩首曲子,至少,我開始有了機會。」
「很好,非常好。」他說。
「是你的真心話?」她盯著他看。
「你以為呢?」他並不傻。
「我從來看不透你。」她說,這倒是真話。「我以為你並不希望我錄唱片。」
「很有自知之明。」他說。
「我也知道現在錄唱片不是很好的時候,我還該再苦練,可是我心急,我不想等。」她說︰「任何一個機會我都要抓緊,香港地方很奇怪,歌星、藝人的紅,也不一定因為唱得好
或是漂亮。」
「你是這麼想嗎?」他望住她。
「這是事實,所以我就搏一搏。」她說。
他皺著眉,沉思半晌。
「你的心里在想什麼?能夠告訴我嗎?」她問。
「你听過一個故事嗎?心急的農夫把剛插下田里的秧苗拔高,以為可以助它生長。」他慢慢說︰「結果所有的禾苗全枯死了。」
「我知道,欲速則不達。」她笑了。「可是我是人,不是禾苗,我是有靈性的,我可能會勝利,五十對五十。」
「你就賭一賭運氣吧!」他很淡然。
「我以為你會反對。」她說。
「我反對有用嗎?」他笑。
「至少你是我老師,不該這麼漠不關心!」她說。
「我只關心一點,宣傳的時候不要提我的名字。」他想一想,半開玩笑。「你跟我學了多久?」
「學了一天也是老師,不用你的名字宣傳,誰會注意我這個人?」
「用子莊吧!反正他現在也相當有名氣,而且他會絕對甘心被你利用。」他說。
「不要老說我利用子莊!」她搖頭。「你不以為我對他會有真心真意?」
「會嗎?你會有嗎?」他盯著她看。
她的臉一下子紅了。
「時間可以給我證明。」
「時間?」他淡淡的嘲諷著。「等這時間變成歷史時?」
「莫恕,你永遠對我有敵意,這樣我怎麼能在這兒學好音樂?」她說。
「你希望的不是學好音樂,是成名。」他很不保留的。「所以我如果有敵意,也影響不了你。」
「也是道理。」她聳聳肩。
「練琴吧!」他說。
「不,今天沒有心情練。」她面對著他。「你想不想知道我和子莊每天在一起做什麼?」
他不語,只是漠然望住她。
「我們去喝咖啡、飲茶,也去夜總會。」她是故意這麼說吧?「于莊以前似乎從不去這些地方,所以他很興奮,也覺得新奇。」
「我應該多謝你帶他見見世面嗎?」他諷刺的。
「你不以為他——愛上我?」她問。用挑戰的口吻。
「這種事不能以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搖頭。「就算他愛上你也很正常。」
「正常?」她不明白。
「他是個男人,沒有感情經驗的男人。」他慢慢的,沒有表情的說︰「加上你是個漂亮的女孩,又時時對他表示好感,不論你是真心假意,他都會掉進你的網。」
「掉進我的網?」她笑。
「我希望你張了網。」他的面色突然沉下來。「否則跌在地上粉身碎骨的不只他一個人。」
「還有誰?」她誤會了,笑得花枝招展。莫非冷漠的莫恕也在暗示對她有意?
「你。」他沉聲說。
她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沒有了,她?
「你若傷害他,我要你補償,要你付出代價!」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她的臉色變了幾變,咬咬牙,突然打開皮包,拿出一個預備好的信封。
「這是付給你一個月的學費,明天開始,我不再來了。」她恨恨的說︰「我討厭天天對著你這樣的人。」
「你的名成利就美夢呢?」他冷冷的問。
「不勞你費心,我自然另有老師。」她說。
「于莊?」他盯著她,眼光十分尖銳。
「我不必告訴你,對不對?」她站起來。「我付了這個月的錢,我們之間再無關系。」
「錢?」他冷笑,把那封信推在她面前。「不要在我面前玩花樣,你認為子莊听你的話或是听我的話?」
「我們為什麼不試試?」她也冷笑。針鋒相對的。
以玫真的絕跡不再來莫恕這兒,她倒有說得到、做得到的個性,莫恕他們那個男人之家,突然就冷清了。她不是要找子莊教她嗎?她沒有再來,子莊也沒有提起這件事,她——是故意氣莫恕的吧?她一定另外找了老師,是不是?
每天下午,這段時間莫恕已習慣了等以玫來,她也來得風雨無阻,突然間這習慣打破了,莫恕心中竟有種難以形容的情緒,似乎——若有所失。
他是成熟的、世故的、冷漠的,就算真是若有所失,他也只放在心中,不會表示出來。
他的生活仍然正常,他的工作依然持續,一個經過了風浪打擊的人,再遇一次風浪也不過如此,何況,這也算不得是風浪!他想,或者過一陣子有一顆新歌星突然冒起,她就是何以玫,會嗎?
一個正努力向名成利就爬行的人。
這一陣子,子莊在家的時間更少了,少得他們見面時只有打個招呼的機會。莫恕也不出聲,因為他看見子莊是快樂的、開朗的。
子莊能快樂、開朗也就夠了,莫恕實在不能過問太多子莊的事,子莊是一個成年人。
天氣不好,一陣陣的下著雨,莫恕接到唱片公司電話,有要事必須去一趟,他也有些作好的曲子要拿去填詞,看著窗外的天色他情緒很低。
他不喜歡雨天,雨天無法使人開朗起來。今年總是下雨,和去年的干旱完全不同,雖可以免除制水之苦,但是——總是若有所憾!是了,就是若有所憾,還是他的心情。
約定的時間到了,他不得不拿著雨傘出門,他有守時的好習慣,他不想別人等他。
鎖好門,他慢慢走下四樓,爬樓梯雖不方便,卻是一種很好的運動,尤其對他們這種永遠坐著工作的人。
罷走到街上,就看見已經停在那兒的一輛漂亮汽車,他們這兒少見這種高級汽車,平治四五○跑車,該停在九龍塘或半山區的地方。
無意識的朝車里望一望,像觸電似的,整個人突然麻痹、僵硬了,車里坐著的不是——不是林雅竹?林雅竹?她來這兒做什麼?
他皺眉,努力使僵硬、麻痹的腿可以移動,林雅竹卻已推開車門走下來。
她自己駕車來,顯然——是有目的。
一如十年前,她看來秀逸、雅致,更有一份成熟少婦的風韻。她目注著他,很平靜的走過來。
「莫恕,」她招呼著。聲音里應該沒有什麼特殊意味。「你正要出去?」
他不響,只冷冷的望著她。
「我是來找你的,」她淡淡的笑。還是那麼美麗。「還是那麼不巧,我總是在你有事的時候出現。」
「為什麼找我?」他問得生硬。
在雅竹面前,他可做不到對以玫那樣的不留餘地,雅竹是不同的,她是唯一得到他感情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