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諷刺我。」她故作生氣狀。
「是真話,」他收斂了笑容。「很難有一開口就唱得好的天才,你不能急功近利。」
「好——我回去了。」她拿起皮包。「我明天去你們家。」
「一起走。」他招侍者付錢。「你住在哪里?我送你。」
她皺眉,好半天才說︰「不必。不——方便。」
不方便,為什麼?
子莊一連忙了好多天,他是鋼琴的伴奏,又是唱片的監制,他幾乎用了大部分的時間在唱片公司里。
當他錄那張唱片的工作告一段落,回到家里時,他才發現以玫已經是莫恕的學生了。以玫用什麼方法、什麼言語令莫恕肯收她為徒?
在子莊的感覺上,這簡直是沒有可能的,莫恕對以玫有成見,而且經過雅竹,莫恕不是恨全世界的女人嗎?
以玫還在莫恕的工作室中練琴,莫恕沉默的在一邊注視著,他坐在沙發上,但神態是專注的,顯然他是很用心在教她。
子莊不便打擾,他去廚房喝一杯水,就退回臥室。
他們的房間都有隔音的設備,關上門就听不見外面的聲音了,子莊預備作曲。
下一張唱片等他的曲子作好就可以錄,填詞的那個人已經催了他好多次。
子莊工作有他的習慣,他喜歡做好一樣再做第二樣,他覺得這樣才能專心,所以他等錄完唱片才動手。作曲對他來說並不難,通常的時候他用一、兩小時作一首曲子,但靈感來時,他曾半小時寫好一首。
他坐在寫字台前,靜靜的思索一陣,腦子里竟沒有一個音符,想到的只是以玫和莫恕。
他想以玫和莫恕做什麼?莫恕肯教她,等于減輕了他的工作負擔,他為什麼會耿耿于懷?
是耿耿于懷吧?
難道——他在嫉妒—嫉妒莫恕?
他吃了一驚,他怎麼會有這種感覺?這種想法?莫恕是什麼人?他怎麼能嫉妒他?
他站起來在臥室里走一圈,努力擺月兌腦子里以玫和莫恕的影子,可是他做不到,簡直揮之不去,尤其以玫,她那野性美的臉簡直就在眼前晃,晃得他坐立不安,晃得他頭昏眼花。
以玫——他——怎麼對以玫如此念念不忘?他可是在喜歡她?在愛她?
一想到這要,他全身都似乎燃燒起來,他喜歡以玫,愛上以玫嗎?
如果是愛——天!莫恕知道了會怎樣的失望?怎樣的氣憤?他可以愛以玫嗎?以玫——會接受他嗎?
以玫對他很好、很親熱,那表示她至少不是討厭他,是不是?只是——那天,她為什麼會拒絕他送她回家?她說不方便,那究是什麼的不方便呢?
以玫從沒提過她的家人、她的環境,她可是怕家人誤會?肯定的她沒有結婚,(結了婚做什麼歌星?)那麼他的出現可以說正大光明,怎會不方便?
以玫有點神秘,是不是?可是有人說神秘更有吸引力,是有點道理的吧?
在臥室里胡思亂想是痛苦的,又不能工作。他輕輕打開了門,斜斜的望著莫恕和以玫。
莫恕依然坐在那兒,姿勢不變、神態不變,連眼光都不變的望著以玫,他真像一座化石。而以玫還在那兒拙劣的、幼稚的、生疏的練著,非常投入、非常用功。
以前他教以玫時她好像並不如此,她常常說話,常常分心——他不是好老師吧!
莫恕是會令任何人口服心服的。
望了一陣,看見以玫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只好又關上房門。
他們已經練了多久?又還要練多久?莫恕傍以玫多少時間?他不必工作?不必作曲?他自己的鋼琴也有些生疏了,他不練?
子莊煩躁的躺在床上,不知道該怎麼安排自己。
他知道打擾他們是不應該的,卻又忍不住想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他們不可能一直練琴吧?以玫不會覺得累、覺得辛苦嗎?
他努力抑壓著心里想出去看一看的沖動,強迫自己閉著眼楮休息一陣。他知道自己沒有睡著,卻又似乎作了一個夢,夢很亂、很模糊——
他跳起來,打開房門,以玫和莫恕都已不在工作室里,他們練完了,他們人呢?去了哪里?
把整個房子找了一圈,沒有他們的影子,他們出去了?莫恕會和以玫出去?
還沒有想完,大門打開,莫恕沉默走進來。
「莫先生!出去散步?」子莊不安的問。
「哦——你回來了。」莫恕很意外。難道他剛才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子莊進來?他全神貫注在以玫的身上?
「回來很久了,你們在練琴,」子莊搓一搓手。「我就回臥室睡了一陣。」
「你怎麼不叫我?」莫恕望住他。
莫恕眼光銳利,他一定發現了子莊的不安,是嗎?
「打擾以玫練琴,不大好。」子莊搖頭。「你剛才去散步?」
「不——以玫回家,我順便去看看有沒有信。」莫恕平靜的,若無其事的。
子莊當然相信莫恕的話,他從來都信任莫恕的。
「以玫練了很久?」子莊問。
「她初學,應該練久一點,最好練到手指發脹、發硬,才能進步得快。」莫恕不置可否。
「她——每天都來?」子莊問。
「一連來三天。」莫恕坦然說。
「你——怎麼會肯答應教她?」子莊忍不住問。
莫恕看他一眼,淡淡的笑起來,笑得有點歷盡滄桑的味道。
「你以為呢?」他反問。
「我想——她一定很有誠意的求你。」子莊天真的。
「不是。」莫恕搖搖頭。
「那——她搬出以前的事?」子莊不敢提雅竹的名字。
「也不是。」莫恕再搖頭。
「我猜不到了,也許——你改變觀念了。」子莊說。
莫恕還是搖搖頭,不停的搖頭。
「子莊,我是因為你。」他說。
「我?為什麼因為我?」子莊不懂。
「你太單純、善良,你又接觸太少的女孩子,」莫恕考慮著措詞。「而她——是個頗為復雜的女孩,她世故、有野心,我怕——她有心利用你。」
「不,不會,」子莊急忙說︰「她外表也許如此,內心不壞,真的。」
「是嗎?」莫恕只是在笑。「你了解她多少?」
「也——說不上了解,」子莊臉紅了。「我只是感覺到她內心是善良的。」
「我並非說她不善良,比起你來,她實在太不簡單,」莫恕平靜的坐下來。「我舉一個例子給你听,我已經先答應她教她了,她卻去唱片公司找你,說希望我能教她,她很工心計。」
「這——你怎麼知道?」子莊皺眉,是這樣吧?
「她問我要唱片公司電話。」莫恕說︰「她是過分仔細、小心,她怕你不高興。」
「我怎會不高興呢?」子莊說。
「是她這麼想,因為她不了解你我之間的一切。」莫恕搖頭。「我覺得一直讓這麼一個女孩在你身邊不是好事,所以我答應教她。」
「你肯教她是她運氣好。」他說。
「也許運氣不好。」莫恕笑︰「成功、成名是很奇妙的事,運氣很重要。」
「是——」子莊點頭,原來莫恕還是不喜歡以玫接近自己的。
「子莊,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莫恕突然轉了話題。「我覺得你該改變生活方式。」
「哦——怎麼改?」子莊稚氣的問,多年以來,他習慣以莫恕的意見為意見。
「擴大生活圈子,多結交異性朋友。」莫恕說。
「這——很困難。」子莊紅了臉,異性朋友,以玫不是異性朋友嗎?
「你不能只認識一個或兩個女孩子就把自己的感情放下去,」莫恕十分理智。「你要多看、多接觸、多了解,然後再選擇,再放出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