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呢?」杜非再問。「在新加坡停留一夭。」倩予笑。「放心,我不會打擾你和珠兒的。」
「你也真相信我和珠兒?」杜非沉聲說。
「為什麼不信?」倩予替他倒了一杯香檳。「珠兒很適合你。」
「我——根本沒喜歡過任何女孩子,這——四年來。」杜非說得好吃力。
「總是女孩子喜歡你,不意外啊!你是大明星。」她說。
「倩予——」
「你知道今天的機師是誰?」她笑。
「別告訴我是大澤英雄?」他叫。
「我和他是一組的,常常同班機。」她說。
「你知道嗎?我有劫機的沖動。」他半真半假的。
「小心,我們機上有兩個空手道、柔道高手。」倩予說。「還想要什麼,通知我。」
她推著餐車正想走,他抓住了她的手臂,很緊,很緊。
「倩予,我——決定再來一次。」他說,鄭重、嚴肅、認真得空前絕後。「不論你同不同意,我已決定,我要——從頭開始再追你。」
從頭開始?
能嗎?
在新加坡的酒店里,倩予累得只想休息。
用完晚餐,她就回到房里,預備蒙頭大睡,哪兒也不去。事實上來新加坡起碼一百次,最初,還有興趣逛逛、看看、買買,到了現在,真是什麼興趣也沒有了。就好像她在太熟的台北,從來沒想到要去逛街、買衣服一樣。
雖然很累,她根本睡不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眼睜睜的望看另一張空床——她的同伴另一空姐的。不禁有點後悔沒跟她們出去了。
擾亂她的當然是杜非突然轉變的態度。她知道他是故意換到她這班飛機的,她知道他是有意接近她!他不是說決定再來一次——但是,可以嗎?可以嗎?今天的情況已完全不同,母親的堅決反對,當年往事在她心底的陰影,再加上他層出不窮的誹聞,她對他完全沒信心,這——怎麼可以再來一次呢?
她又從脖子上抽出那條金鏈,望著瓖著杜非相片的雞心,心中又隱隱作痛。
當年——沒有受傷害是假的,她忍受著一切痛苦、屈辱,離開家,到未婚母親收容所待產,她不能讓她的事令父母沒面目做人。她以為她一輩子就將這麼無望的過去,整日面對的都是些不良、無知少女,她們有些自甘墮落,有的被騙被賣,都有著痛苦辛酸往事。只有她——她——怎麼說呢?她自願到這地方,她和她們不同,她——痛苦的日子過了三個月,在這三個月里,她簡直是恨杜非了——他難道一點也不關心她?關心她月復中的孩子?他應該可以找到她,即使他沒有能力負責,至少他該關心,他不是口口聲聲說愛她嗎?
肚子越來越大,越令她覺得羞恥,她的精神也開始不能平衡。就在這個時候,母親來了。母親淚流滿面的把她從那地方帶出去,給她一個全新的環境。父母為了她不惜搬家,全然陌生的鄰居令她沒有精神的壓力,母親的諒解與愛心令她的傷痕漸漸復元,然後,生下了百合,母親又負起全部責任,鼓勵她再念書。
是母親改變了她的生命,令她不至于一輩子活在無望中,今天的一切是母親所賜予,她不能——再一次傷母親的心,上次母親見到杜非,竟像見到鬼魅一樣。
母面——永遠不會原諒杜非的,是吧!
她輕輕嘆一口氣,把玻璃雞心墜放進衣領,這是她最大的秘密,四年來,杜非依然在她身邊,杜非的相片在最接近她心的地方——
杜非,唉!杜非。
電話鈴聲起來,她順手就接了。
「倩予?這麼早就上床?」是大澤溫文、關懷的聲音。「想不想到樓上夜總會坐坐?」
「啊——不了,我已經換好衣服休息,」倩予拒絕得婉轉。「我們不是明天一早要回台北去東京嗎?」
「是,早晨九點半,」大澤說︰「倩予,你今天的神情和平日不同,你有心事。」
「心事?沒有啊!」倩予笑。「你怎麼會懷疑我有心事呢?我很好啊!」
「美智子告訴我,頭等位上有個男人一直纏著你,她說——好像是你認識的。」大澤終于說。
「這個美智子,」倩予搖頭,卻也不怎麼在意。「大澤,你一定沒想到,那是杜非。」
「哦!是他?」大澤顯然呆怔了一下。「他在新加坡?」
「在曼谷下飛機了!」倩予大笑。「我說過,杜非是我兒時的朋友,他要去曼谷義演。」
大澤在電話里有一陣沉默。
「倩予,我妒嫉你和杜非是兒時的好朋友。」他說。
「大澤,你——開玩笑。」倩予一震。
「我說真心話,」大澤說︰「我們認識的時間不及你和杜非那麼長久,不是嗎?」
「你孩子氣。」倩予吸一口氣。大澤極少在她面前表現得這麼露骨,他是成熟的、含蓄的,今夜他怎麼會突然沉不住氣了?
「不是孩子氣,」大澤輕輕嘆息。「我有威脅感。」
「杜非威脅了你?」她故意說。她是明白他在說什麼的,卻故意裝做不懂。
大澤沒有直接答覆,又停了一陣,他說︰「倩予,你願不願意做九月新娘?」
倩予大吃一驚,連話也說不出了。
九月新娘,大澤是在求婚了,是嗎?這——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拒絕大澤?!不、不,他是她身邊最好、最靠得住的男朋友,也有好背景,但答應他,她心中又有莫名其妙的不甘心。
「大澤,很意外,我沒想過這件事,太突然了、太快了,你不覺得嗎?」她困難的說。
「你可以不必馬上回答我,」他是善解人意的。「一星期之後,我們再次在台北踫面時,你再告訴我。」
「大澤——」她有點感動。他是個好男人,答應他是會有幸福的,她知道,可是——「我告訴過你關于百合的事,你考慮過嗎?」
「那是問題嗎?」他笑得好平和。「你的女兒當然也就是我的女兒,我愛你,倩予。」
倩予鼻子酸酸的,第一次,有男人正正式式向她求婚,不計較她的過去,愛她的女兒,她真的感動。
「無論如何,大澤,我感謝你這麼對我說,」她的聲音哽住了。「你給我信心和勇氣。」
「你是值得的,倩予。」他只這麼說。
倩予努力的抑制了心中的波動,使情緒穩定下來。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倩予吸吸鼻子。「我從來沒說過關于百合父親的事——」
「那不重要,真的,」大澤立刻打斷她的話。「重要的是你和百合的幸福,是嗎?」
倩予點點頭,再點點頭。
「我幾乎忍不住想答應你了。」她說真心話。
「我不想你在感情沖動時答應我,你好好考慮一星期。」他是那樣的寬厚。「夫妻相處該是一種信任。」
「既然不想去夜總會,你就休息吧!」大澤說︰「其實我也已經上床了!」
「上了床的人還想去夜總會?心野。」她笑。
「不——主要的是想知道你在做什麼,」他坦白的。「你若不在,我睡不著。」
「大澤,你知道一件事嗎?」她說︰「這兩年來,你實在影響我很大,我也變得寬厚,溫文和平靜了!」
「很高興你這麼說,真的,」他開心的笑。「這表示我很有希望了?」
「事實上,我身邊沒有其他比你更好的男孩子。」她說。
「杜非呢?」他問。
「他不算,他只是兒時的朋友,」她立刻說。既然大澤不想知道百合父親的事,她就不必節外生枝了。「就好像士廉、心穎他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