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低估自己的潛力,我們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潛在力量,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發揮。」士廉說。
「今晚不是意想不到的時候。」心穎拍拍手。「好,我們吃東西、聊天、听音樂。」
才點了飲料、食物,一個侍者捧了一大束百合花過來,站在他們面前問︰「任倩予小姐?日本航空公司的任倩予小姐?」
「我是。」倩予看心穎一眼,笑起來。「大澤準在台北,一定是同事告訴他我們的行程。」
侍者會心微笑,把百合放在桌子上。
「花早就送來了,我們不知道任小姐是不是到了,」侍者說︰「剛才,有電話來告訴我們。」
「電話?誰打來的?日本人?」心穎一個勁兒問。
「說國語的,相信不是日本人。」侍者聳聳肩。「送花的先生說等會兒他會來,你們自然就知道他是誰。」
「大澤要來?」心穎根快的皺皺眉頭。
「不可能吧?他這個月都不會在台北停留,只是過境。」倩予也懷疑。
「或者換了班。」士廉淡淡的笑。
「這大澤英雄成功得有理由,看,他多緊張,簡直是緊迫盯人,一步也不放松。」心穎說。
倩予不出聲,只是微笑。
似乎一下子,他們之間的輕松氣氛消失了,雖然還是在說笑,卻都笑得有點勉強,有點怪,剛才的融洽和自然不再復見。
「若大澤要來,我們要等到幾時?」心穎第一個嚷。「總不能無止盡的等吧!」
「誰說要等他,他不在我們的預算之中,」倩予是最自然的一個。「我們累、倦了就走。他來了,我們就和他說‘哈羅’,他不是我們小旅行團的成員。」
「多他一個更好,四個人就可以跳舞了。」士廉說。「但是——」心穎還沒說完,就看見一個人大搖大擺的走進來,略一張望,直向他們這桌走來。「怎麼——會是他?」
的確是他,杜非,他一臉理所當然的坐下來,似乎很得意似的。
「你怎麼來了?」心穎第一個沉不住氣。
「我不是說過要來的嗎?」他笑。
「你說過要來?」士廉看一眼百合花。
「我打電話告訴侍者的。」杜非看倩予一眼。「剛拍完外景,就趕著來了。」
「那——那——」心穎臉上有恍然大悟的喜色。「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
倩予始終沒出聲,只淡淡的,事不關己的微笑。
「明白什麼?我是不速之客?」杜非說。
「明白——」心穎眼光往倩予臉上一溜。「我們的事不必告訴你,你又不是我們旅行團的成員。」
「我要拍戲,要賺錢養家,能像你們這麼舒服?」杜非夸張的。「從昨夜拍到現在,你替我算算,我工作了多久?我賺的全是血汗錢。」
「若我是你,我立刻回酒店睡覺,不到這兒來做不受歡迎的人。」心穎說。
「潘心穎,不要針對我,」杜非半真半假的說︰「我不請你跳舞,行了吧?」
「你請不到我。」心穎扮個鬼臉。
杜非突然轉身,突然握住了倩予的手,突然用力把她拉起來,這一連串動作又快又突然,等到意識到是怎麼回事時,倩予已被帶到舞池中。
「讓我們跳舞。」杜非說。
留在座位上的心穎,驚疑地望士廉,士廉也望著她,他們似乎開始有點明白杜非的心。
「杜非和倩子——」心穎訥訥說。
士廉搖搖頭,又指指舞池。
「你看他們。」他說。
在舞池里,杜非似笑非笑的盯著倩予,眼光是真誠的,神情又不像,給人一種很矛盾。很難捉模的感覺。
倩予卻是冷漠的,和平時的淡漠又自不同——多了一份冰冷,多了一層堅硬的殼。
「友善點,好不好?」他先打破沉默。「無論如何,我們還是朋友。」
倩予看他一眼立刻轉開視線,也不回答他的話。
「我進來時你們都很驚訝、意外,難道沒想到會是我?」社非是敏感的。「你們等的另有其人?」
「我們不等任何人。」倩予說。
「沒說真話,你們的神清分明在等人,誰?大澤英雄?」杜非說。
「一定要告訴你嗎?」倩予揚一揚眉。
「當然不必,」杜非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兒。「不過——遲早我會和那個英雄打一架。」
「隨便你。」倩予一點也不在意。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跟他打架?」杜非盯著她。
倩予輕輕牽動一下嘴角。
「你打架還要原因、理由嗎?」她說。
「把我看成什麼人呢?太保?阿飛?流氓?」杜非笑。
「你是大明星,大明星打架不必擇日子的。」倩予說。始終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
「諷刺呢!」杜非輕拍她背脊。「不過諷刺也好,總比沒有反應好。」
倩予又看他一眼。
「不要跳了,人家都在看你。」她說。很不經意,好像說的是與她無關的事。
「讓他們看吧,我長得像杜非,是不是?誰都這麼說,真倒楣,居然像杜非那廝。」杜非嬉皮笑臉的大聲說。
旁邊的人當然听到,有的做恍然狀,搖搖頭;有的做疑惑狀,有些不相信;不過,漸漸的就不再注意他們,原來是一個長得像杜非的人。
「你愛胡說八道,油腔滑調的性子至今不變。」倩予搖頭。
「你還記得我的缺點?」他眼中光芒一閃。
她輕聲冷笑一下,不置可否。
「倩予,我對以前的事——再一次道歉,真心的、誠心的。」他又說。握著她的手收緊,又收緊。「你知道,我並不想把事情弄得那麼糟,我——想負責的,真的。」
「這次南部旅行真是我生平最累的一次,」倩予平靜的顧左右而言他。「若不是士廉兄妹,我一輩子也不會有這種游山玩水的興趣。」
「士廉四年前為你做過什麼?要你這樣永世不忘的感激?」杜非不以為然的。
「我們是好朋友、好兄妹、好伙伴,我沒說過感激,這是份永遠不變的友誼。」倩予說。
「友誼?」杜非嗤之以鼻。
「當然,在你們那個圈子里是不講這兩個字的,」倩予挪揄的笑起來。「大家互相利用而已。」
「我不在意你貶低我的職業,說實話,我自己也看不起這圈子,正如某一位文藝之星說的,是堆垃圾。」杜非一點兒也不在意。
「我無意貶低你。」倩予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不論好話、壞話,她一句也沒听進去。
杜非凝望她一陣,忍不住嘆口氣。
「你告訴我,倩予,我要怎麼做才行呢?」他說。
「什麼都不要做。」她冷淡的搖頭。
音樂停了,杜非卻不放開她,倩予不掙扎、也不抗議,兩人就那麼站在舞池里,僵僵的對峙著。
是僵僵的,氣氛一點也不和諧、融洽、自然。
然後,音樂再起,他們又開始移動,不合節拍的慢慢走著、晃著。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四年前——」杜非皺皺眉,欲言又止的。「四年前我寄給你一萬塊錢,就是後來你又退回給我的,那——那——」
倩予臉色一沉,無比的嚴肅、無比的鄭重。
「不許再提這件事,」她的聲音里有絲顫抖,似乎是憤怒。「你——沒有資格提。」
「倩予——」杜非驚愕于她過分激烈的反應。
「我不恨你、也不怪你,是因為我完全忘了以前,完全忘了你這個人,我不想再提起。」她迅速的說。
「我——我——抱歉。」杜非只好這麼說。
他盡了力,是不是?他是盡了力,從台北跟到高雄,又從高雄跟到台中,把拍外景的事扔在一邊,一心一意的跟著她,但是——看來仍是要失望的,倩予再也不是以前的倩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