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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舟激蕩 第7頁

作者︰嚴沁

電話鈐剛響就有人拿起來,一听那聲音——即使過了四年,士廉仍認得出那是杜非。他那活潑、爽朗、帶點頑皮、捉狹味道的聲音。「我是杜非,哪一位?」他說。

「我!潘士廉,記得我嗎?」士廉沉聲說。不知為什麼,一听見這聲音,剛才對他的不滿、偏見、成見都沒有了,心穎說得對,他曾當杜非是弟弟一般。

「士廉。」杜非在電話那一端大叫起來。「你回來了?什麼時候?你總算還記得打電話給我。」

「你是大明星,怕你忙。」士廉說。是真話,絕對沒有諷刺的意思。

「忙死了是制片的事,你回來我不能不理,你在哪里?我立刻來接你,我真的等不及要見你。」

「也——不必急,」士廉想著倩予要帶他去看孩子的事。「今天我沒空,明天,哎!明天好不好?」

「不好,不行,我一定要立刻見你,」杜非還是那個小霸王脾氣,當然他就是這樣贏得倩予的心吧?「你在家里?等我,我半小時到。」

「不,不,杜非,我約了人——」

「別人沒有我重要,推了他。」杜非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半小時到,等我。」

「杜非——」士廉叫。

杜非已掛上電話,從北投到這兒半小時,他不得不爭取時間。

放下電話,士廉看見心穎正笑哈哈的望著他,非常意料之中的樣子。

「笑什麼?是你故意安排我打這電話的?」士廉問。

「我能安排你什麼?」她笑。「我是說——你嘴里說得凶,听見杜非的聲音不就立到心軟了?」

「你搞的好事,倩予今天回來。」他說。

「倩予總是會回來的,緊張什麼?」心穎笑。「先見杜非不好嗎?至少可以了解他的心意。」

「他的心意?」他不懂。

「他是倩予孩子的父親。」她說。

士廉皺眉,他不喜歡听這句話,孩子的父親?根理所當然似的,然而他沒有管、沒有教、沒有養,有什麼資格這麼理所當然?

「難道他今天有資格對孩子提出任何要求?」他說。

心穎呆怔一下,她沒想到士廉會這麼偏激。

「未必有要求,反正你就要見到他了。」她說︰「倩予來電話時,我會跟她講。」

「跟她講我見到杜非?」他反問。

「為什麼要瞞?這是光明正大的事。」心穎說︰「哥哥,你這美國回來的人,腦子這麼保守?」

「這與美國回來無關,」士廉搖頭。「我堅持傳統中美好的一切。」

「不告訴她就是傳統中美好的一切?」她說。

士廉想一想,莞爾一笑。

「我們在爭什麼?完全不關我們的事呢!」他說︰「局外人原不必多言。」

「現在要你變成局內人,肯不肯?」心穎說。

士廉望著心穎,好久,好久。「你一直最知我心意,是不是?」他說。門鈐響起來,士廉跳了起來。「杜韭這麼快?才十五分鐘。」他走去開門。

門開處——他呆住了,站在那兒的是倩予和一個小小的、美麗的女孩子。

「怎麼?不歡迎我們?」倩予笑。

「哎——我——我——」士廉訥訥的說不出話。

他能告訴她,杜非馬上要到嗎?能嗎?若他們見面,會——怎樣?杜非和倩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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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倩予牽著小女孩的手,很自然的往屋子里走。這是她熟悉的屋子,以往的日子里,她哪天不在這屋子里進出幾次?士廉是哥哥,心穎是玩伴,還有杜非——

「哎——倩予,我們——哎!這就是你的女兒?長得多美、多可愛,像極了你。」士廉不安的跟在後面。

「簡直就是一個模里出來的。」心穎也說︰「她完全不像——哎!她叫什麼名字?」

「任百合。」倩予心平氣和,全無芥蒂的說︰「這是爸爸替她取的名字,雖然花名是俗一點,可是女孩子能像深谷中的百合倒是不錯。」

「她比百合還可愛、美麗。」心穎一把抱起百合。「叫阿姨,百合,叫阿姨。」

百合羞澀的笑一笑,女乃聲女乃氣的聲音十分動人。

「阿姨。」她叫。

倩予讓心穎和百合去玩,她剛坐下來,一眼就看見士廉的手足失措,進退失據的模樣,意外之余她還詫異,士廉是為什麼?他們不是早就約好今天見面的嗎?

「士廉,你還有其他重要的事,是嗎?」兩年的空姐生活使她十分善解人意。「不要擔心我,我和心穎帶百合去公園逛一圈,然後等你回來。」

「不,我沒有其他的事。」士廉紅春臉期期文艾的說︰「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士廉,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看你把自己急成那樣子。」倩予笑。

「倩予,我沒想到你會這麼早來,我——我——哎——杜非馬上會到。」他吸一口氣終於說了。

倩予沒有變色,只微微的皺了一下眉頭,是生活和經歷使她深沉,使她善於隱藏自己吧?雖然她才二十三歲。

「這倒真是不巧,」她淡漠的說。難道杜非已完全激不起她內心的波動?「我——沒有打算再見他。」

「那怎麼辦?他說半小時到,他隨時都可能到的,怎麼辦呢?」士廉是讀書人,書本以外的事往往難倒了他。

「我帶百合到心穎房里去避一避,」倩予表現得出乎意料之外的冷靜。「我們倒還是其次,百合——我不希望她知道杜非的事,她還太小。」

「是!這是應該的,就這麼辦。」士廉如獲大赦。「你趕快帶百合去心穎的臥室——心穎,快帶倩予去。」

「不急,他還沒到,是不是?」倩予笑得好平靜。「士廉,從小到大你都是冷靜、理智的,我從來沒有看過你這麼慌亂失措,真的。」

「我——哎!是很緊張。」他紅著臉承認。他怎能不緊張呢?倩予的事他一向比自己的更重視。

「不必緊張,否則反而令杜非懷疑,」心穎抱著百合過來。「哥哥,得到了博士,你怎麼反而完全不懂得深藏不露呢?」

「我——」士廉看倩予一眼,搓搓手。「我緊張。」

「我們進去吧,讓他平靜、自然一點。」倩予搖搖頭。「士廉是老實人,不會說謊。」

「但是——」心穎凝望著倩予,很誠懇、很真心的問。「你真不想見杜非?」

「是!這四年來,我從來沒打算要見他。」倩予臉上沒有表情,聲音里沒有波紋的直走進去。

心穎的臥室在最里面,即使她們在里面大談大笑,客廳的人也不會听見。看見她們關上房門,士廉才放心的透一口氣,剛想去倒杯茶,門鈐就響起來了。

是杜非來了吧?他走下玄關,走過院子拉開大門,眼前一花,一個人影已閃了進來,並一把抓住了他。

「潘士廉,好小子,我終於見到你了!」杜非哇啦、哇啦的叫,聲音、神情、脾氣猶如當年。

士廉心中也很激動,但他卻是個不善表達感情的人,他凝視杜非一陣。

「你簡直沒有變,我不能相信你這個小頑皮,會是台灣最紅的武打明星。」他說。

「不是台灣最紅,是全東南亞最紅。」杜非傲然的揚一揚頭。「喂,怎麼不請我進去坐?」

「能不請你進去嗎?我大概受不了你一拳。」士廉笑。

「不是蓋的,你這文弱書生受不了我一根小指頭。」杜非夸張的。

他原本只是頑皮搗蛋,倒也沒有這麼夸張,今天見面雖然力持自然,卻總感覺到有點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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