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明柔強抑心情,她成熟又聰明,能明白他現時的感受。
「我可以同意,但BB呢?我的肚子就快要現出來。」她說。
「送你去美國或歐洲,生下孩子才回來。」他看來已深思熟慮。
「那——甚麼時候結婚?」她望著他。
「對不起,我知道你委屈,這件事迫不得已,」他放柔聲音。「三年,我希望三年後。」
「又不是父母喪事。三年?」她吃了一驚。「這麼久?一
他不語,很堅持的樣子。
「一年。我只能等一年。」她略為讓步。「一年後BB都快半歲。」
「三年。」他搖頭。那種堅持今人難明。
「給我一個理由。」
「沒有理由,」他黯然。「這是當我得知意外消息後的第一個想法,必須這麼做,我心里才會好過些。」
明柔思索半晌,猶豫不決。
事情來得太突然,她措手不及。當然她明白他們兄弟情深,尤其是雙生子,而且以哲等于替他死。
「生下BB後我不想再工作。」她提出條件。
「可以。」以戰立刻點頭。「你可以住在這里,也可以另外買房子,只要你喜歡,我們——我會負一切經濟上責任。」
「這算是對我的保障?」
「不需要保障,我在——三年後我一定跟你結婚,你永遠是傅家人。」
「我以甚麼理由去外國?」
「隨你喜歡。」他想也不想。
他答應得太爽怏,太不經思索,她反而疑真疑幻。以前以戰雖出手大方,卻也不像這樣,他變了好多。
「你會時常來看我?」她盯著他。
從今午他醒來,她已對他有陌生感,是因為這重大變故嗎?
「如果我有空。」他點頭。「可以請你媽咪陪你!我會替你們請工人、司機、護士。」
她再想一想.十分周到,沒有甚麼遺漏,怎麼她總覺有一絲不妥?
「那麼——喪事辦完我就走,不想人家看見我大了肚子又不舉行婚禮。」「不是不舉行,是延後三年。」
兩人都沉默下來,好像沒有甚麼話再可以談、可以講。
堡人帶進沈可欣。穿了一身素白的她除了眼中那種今人心顫的深沉悲哀外,外表上她沒有甚麼不同,甚至不見流過淚的影子。
「我想來幫忙。」她輕輕說︰「也等候更進一步的消息。」
以戰看見她,震動又忘形的站起來,想迎上去又壓抑著,一副失魂落魄的失措狀。
可欣望著他,突然呆住了,她有種奇異的感覺,好像——不是,當然是錯覺,他是以哲的雙生兄弟,他們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相似。
「我——我們抱歉。」以戰的聲音顫抖,激動得怪異。
「不是任何人的錯。」可欣十分理智。「意外就是意外,我沒有怨。」
「可欣。」明桑感動的擁住她。
可欣輕輕拍明柔的背脊,視線仍在以戰的臉上。
「傅太——怎樣?」她問以戰。
「還不知道。」以戰避開她視線,彷佛心虛。
「讓我們一起告訴她。」可欣勇敢的。「我寧願由我們說,免得旁人給她更大的刺激和震驚。」
「你也這麼想?」明柔抬起頭,放開她。
「沒有更好的方法。」可欣哀傷。「所有的傷痛由我們共同承擔,或者好些。」
「但是——我怕她受不了。」以戰仍是擔憂。
「如果以哲電話今天不來,我怕反而引起她更多懷疑和猜測。」明柔也說.「不能拖多久的。」
「怎麼說呢?」以戰流下眼淚。「以哲飛機失事死亡?我講不出。」
「由我來講——」可欣說。
背後砰然一聲巨響,以戰大叫一聲沖過去,傅太已昏倒地上。
她已听見一切。「媽咪——」以戰又驚又痛。「怏叫醫生!怏拿藥油,快!」
他抱起傅太,放在臥室的床上。
白花油、風油精、萬金油甚麼都送到他手上.他慌亂的不知該怎麼做。反而可欣最冷靜,她替傅太搽藥油,按人中,又輕撫她心口。
暗太哇的一聲大哭出來,人已醒來。
「媽咪——」以戰抱看母親。
「告訴我.你們告訴我,阿康怎樣了?甚麼飛機失事?甚麼死亡?你們有甚麼事瞞著我?阿康呢?我要阿康——」
她哭得聲嘶力竭,肝腸寸斷,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隨時都可能再度昏倒。
堡人不知發生甚麼事,已遵吩咐的立刻打電話請家庭醫生來。
「媽咪,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以戰緊抱著母親不放,大男人的哭聲更是驚心動魄。「是我對不起你。」
明柔陪著在一邊垂淚,甚麼話也說不出。
可欣呆怔失神的望著這對流淚的母子。心魂都不知飛到哪兒,與另一世界的以哲會合?再續未了緣?
暗太繼續哭叫一聲,又昏厥過去。正好家庭醫生趕到,救醒她又替她打了安眠針,幾分鐘,她已沉沉睡去。
以戰抹干眼淚站起來,看見一邊呆立木然的可欣,又有前去安慰她的沖動——他壓制了,不能這麼做,他知道。
接下來的幾天,以戰連同明柔、可欣忙著陪伴傷心欲絕的傅太,和川流不息的親朋。另外,航空公司安排家人前去出事現場上空空祭死亡的不幸死者。
「我與明柔去。」以戰提議。
「我去。」可欣輕聲說,像怕驚擾了別人。
「不——請你留在香港陪媽咪。」以戰以懇切的眼光求她。「這比前去更重要。」「我希望和他道別。」可欣望著他。
「請你改變主意。」他又避開她的視線。「我相信你陪媽咪更適合。」
「如果你這麼想——好,我留下。」可欣居然不堅持,今明柔和以戰都意外。
可欣有理由堅持的,畢竟她是以哲的未婚妻,是最愛也最親的人。她沒堅持,以戰非常感激。
這感激放在心中,沒有說出來。
臨行前,可欣把一封已經封好的信交給以戰,要求他把信扔進出事的大海里。
「我會替你做。」他望著她,欲言又止。「請原諒我不讓你去的苦衷。」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轉身而去。
這幾天,可欣一直在傅家陪著傅太,早晨她來,深夜她回家,不辭勞苦。
她很有分寸,即使明柔要求,她也不肯留宿傅家,她和明柔身分有別。
以戰和明柔出發了,她陪著已幾天沒說話、沒進食的傅太。
可欣的悲痛不比傅太小,兩個不同年紀的女人都愛以哲那麼多,她們傷得同樣重。很微妙的,傅大覺得可欣特別親。
「安娣,我陪你吃一點東西,就算喝一點酒都好。」可欣柔聲勸說。
暗太慢慢轉頭看她,眼中又浮起淚影。
「阿康走了,你就不肯再叫我媽咪?」她問。
「媽咪。」可欣強忍看淚水.「只要你不嫌棄,我永遠叫你媽咪。」
「是阿康沒有幅氣。」傅大眼淚簌簌而下.「從今天起,你是我的女兒。」
「是,是。」可欣含看淚擁看傳太,她們的心更接近親密,比女兒更親。
「媽咪吃點東西,否則我和他都不安。」可欣說.「拖垮了身體也無補于事。」
「吃不下,晚上我都夢到他——我不知道,總覺得夢里是阿強。」傅大說得好奇怪︰「阿康——我感覺得到他在我四周。」
可欣感覺背脊一陣清涼,母子連心,難道以哲的魂魄回來了?
「以後,傅家的人再也不準坐飛機。」傅太像發誓「寧願少賺錢甚至不賺錢,也不許再坐飛機,我恨死飛機。」「一定。大家都會听你的話。」
「會不會是——命中注定?」傅太怔怔出神︰「阿強阿康剛出生時,他們爸爸替他們找人算了算八字,沒有說過他們之中會有意外,只是我——我記得很清楚,算命的說我命中只有一子,怨不得,想不到這麼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