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威——」耐雪一震,連話都講不出了。什麼人又惹了他?或是他又受了打擊、挫折?他又像一枚要爆炸的地雷,他又變得滿身殺氣。「我是好意——」
「收起你他媽的好意!」他臉上紅雲隱現。「我就討厭你那婆婆媽媽,去或不去,我再問一次!」
「我——我換好衣服就走。」耐雪深深吸一口氣,什麼都不敢再說的迅速換好衣服。
天威始終在旁邊一言不發地盯著她,耐雪激靈靈地一顫,她感覺到那逼人而來的火焰,天威——在燃燒嗎?
「你為什麼不出聲?一副委委屈屈的養女狀,」他冷哼一聲。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麼?」
「我根本沒想什麼,天威,你公平一點!」她委曲求全,強抑激動,天威好像是故意找架吵似的。
「放屁!居然想騙我?」他怪叫起來。「你心里不是在罵天威你這王八蛋,你這流氓,你這混蛋,我才不信,你說是不是?你說!」
「天威,」耐雪慌忙關上房門。「別這樣,讓別人听見像什麼呢?你明知我不會這樣罵你的!」
「還不承認?」天威一把抓住她手臂,捏得她忍不住呼痛。「沈耐雪,你說,你到底對我說了多少假話?你說?怕什麼人听道?什麼人會在听?」
「天威,」耐雪的眼淚涌上來,心里又慌又亂,她誤會了天威的意思,她以為阿發已對天威說了程思堯送她回來的事。「我從來沒騙過你,真的,我可以發誓,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呢?你脾氣變成這樣,到底——到底又發生了什麼事呢?」
握著她手臂的手一陣顫抖,天威的顫抖,然後——他頹然放開她,身上火焰熄了,臉上紅雲退了,眼中光芒滅了,聲音也不再憤怒,他垂下頭,好久,好久才說︰
「對不起,耐雪,我實在——忍不住,」停一停,再說,「下午-—他們把阿泰帶走了,還有幾個客人!」
「什麼?!」耐雪大吃一驚,腦袋里轟轟直響,什麼人把于文泰帶走了?為什麼?「誰?!發生了一些事?對不對?誰帶走了阿泰?」
「還會有誰?」他頹喪地。「一定有人告密,誰會知道我們這兒有場合呢?來了十幾個人,都是真槍實彈,好在阿泰通知得快,我從暗門里逃出去,我是不能被抓到的!他們會發現我是逃兵,阿泰就頂住了一切,跟他們去了,還有四個正在打牌的人!」
「你是說——警察來過?」耐雪臉都嚇得發白。「阿泰被關起來了嗎?能不能保他出來?會不會有罪?」
「我不知道,」天威嘆一口氣。「一個人霉運來到真是處處都踫到黑,我這次回台北是孤注一擲,難道真是天絕我?難道真是——就此完結?」
「到底情形怎麼樣的呢?你說清楚些,」耐雪深深吸一口氣發生了這樣的事,難怪天威會大受刺激。「他們除了帶走阿泰和客人,還有什麼?」
天威咬著唇,牙齒深深地陷在肉里。
「他們搜出了我們的流動周轉金!」他搖搖頭。
「多少?可以——拿回來嗎?」她敏感地一震,她不知道天威已在為錢煩惱,他受不起這個損失。
「大約六十萬,」他牽扯一下嘴角,漂亮的臉上一片陰冷。「是我們的全部!」
「能拿回來吧?能嗎?她的聲音也抖起來,六十萬,天!誰賠得起?
「我想——不能!」天威忽然振作一下,臉上現出奇異的光芒。
「那——那——」耐雪想問「那怎麼辦?」卻打住了,問這樣的問題豈不是火上加油?
「放心,逼不死我傅天威的,」他露出一絲——殘酷的笑容。
「無論如何也得跟他們周旋到底!」
「你怎能跟他們作對?」耐雪誤會了,也嚇壞了。「他們是警察,有法律支持的!」
「誰說他們?」天威笑得令人心寒。「我是指那告密的人,我發誓讓他得到報應!」
「但是——阿泰呢?先得保他出來才行啊!」耐雪說。相處的這些日子,她對義氣的阿泰甚有好感。
「有人去辦了,」天威搖頭。「他回來,我們可以知道更多的小溪!」
「天威,」耐雪顯得怯生生的。「阿泰回來,這個場合——會再支撐下去嗎?」
天威沒有立刻回答,眼眸中的光芒連閃。
「傅天威真就這麼倒下去?」他反問。
「沒有錢——怎麼支持?」耐雪擔心的是現實問題。
「原來我們也是沒有錢,一毛錢也沒有!」他說。
「阿泰說——現在再去周轉恐怕就困難了!」她怯怯地。
「難不倒我傅天威,」他笑得蠻有把握,蠻有信心。「阿泰不是我,他怎麼知道我的事?」
「天威,我是想——能不能——能不能——」耐雪鼓起勇氣,這何曾不是一個收手的機會?
「住口!」天威臉一沉,神色變得好嚇人。「你若想跟著我就別出主意,在這個地方是我決定一切,不是你,不是任何人!」
耐雪倒吸一口氣,不敢再出聲。
就在這一個時候,守在樓下的阿發大步奔進來,他看來是一口氣從樓下奔上來的,進了門半天只是喘氣,漲紅了臉什麼也說不出。
「怎麼樣?阿泰回來了嗎?」天威皺著眉。
「是,是——」阿發結巴地又指又比劃。「阿泰——他正在上樓!」
天威一言不發地沖出臥室,耐雪看阿發一眼也大步跟著出去,果然,阿泰已經進了客廳。
「怎麼樣?」天威凝定目光注視那鐵塔般的男孩子。「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沒事,放心!」阿泰搖搖頭,眼光越過天威投向耐雪,似乎在猶豫該不該說下去。
「其他的人呢?還有錢?」天威一把抓緊了阿泰的手。
「其他的四個也放了,」阿泰吞一口口水。「老大,這一次——我們是不是要散了?」
「誰說的?」天威猛然一拍桌子,全體都嚇了一大跳。「要散——除非我傅天威死掉!」
「可是——」阿泰比較老實,六十萬被充公的事他說不出,他明知那些錢來之不易。
「休息三天,然後重新開始!」天威說得斬釘截鐵。「阿泰,你去休息,我出去一趟!」
「這麼大雨,天威,你去哪里?」阿泰抓住他。
「找周俊彬!」天威眼中凶芒暴漲。「冤有頭,債有主,傅天威還有一口氣在,他逃不了!」
「天威,你別去生事!」耐雪擋住了他的路。「你該知道你不能露面的!」
「讓開!」天威一把推開她。「誰敢阻止我,我殺了他!」
「天威——」耐雪又急又怕,她知道天威會殺人,天威那樣子已豁出了性命,不顧一切了。「阿泰,你攔住他,你不能讓他就這麼去——」
「老大,周俊彬一定要找,卻不是這時候,」阿泰走到天威身邊。「他會等在家里讓你找到嗎?」
「我——去打得他那兒稀爛,讓他知道我傅天威還沒有死,還有手有腳有口氣。」天威憤怒地。
「這樣的事哪需要你去?」阿泰對阿發做一個暗示。「阿發,找一班兄弟去搗了周俊彬的巢,現在就去,令他們措手不及,殺得他們片甲不留!」
「放心!錯不了!」阿發一揮手,和阿胖雙雙走出去。
阿泰透一口氣,慢慢轉向天威。
「然後明天去找周俊彬,他一定會露面了,」他慢慢說,「我和你一起去!」
耐雪心中一寒,這是什麼?報上說的黑社會大火拼?
「你們——非這麼做不可嗎?」她軟弱地申吟。
事實上,耐雪也知道天威和阿泰非這麼做不可,那個圈子是大沼澤,當第一腳踏進去的時候已不能後退,非逼著往前走,非逼著越陷越深。她不知道泥沼的對面有沒有岸,可有人走上岸?她只看見太多的人在泥沼中掙扎,有的人還能支撐著站立,有的人已經泥足深陷的失去了掙扎的力量,有的人已慘遭滅頂——天威以後會怎麼樣?她不知道,她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