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他聞言轉身,晚霞映著他的臉煥發出無比生動的光輝。「你說一一什麼?」
「我沒說真話。」心馨囁嚅地,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我不討厭你,真的!我只想氣你,我討厭的——是她!」
「誰?」秦康奔回來,全身都興奮了。「誰?」
「她——韋夢妮!」心馨嘴一噘,莫名其妙孩子氣地哭,「你喜歡她,你對她好,你要跟她訂婚,你不再理我,不再有時間陪我,我討厭她,我討厭她!」
「心馨,小星星!」秦康一把抱起她,高興得在原地打幾個轉。「真的?你說的是真話,是嗎?是嗎?」
「是!」她吸吸鼻子,「我討厭她!她把你搶走,她使你變成不像秦康,我討厭她!」
「心馨,听我說!」他興奮地放下她,捧著她的小臉兒說,「你討厭韋夢妮,我討厭戴克文,我們來一個協定,以後我們都不再理會他們,好不好?」
「真的?」心馨眼楮比星星更亮。
「騙人的是小狽!」他抽出一個手指。「以後——我的時間只陪你,你喜不喜歡?」
「喜歡!喜歡!」心馨跳起來,環抱著賽康的脖子直叫,「你不是騙人吧?」
「今天起,我絕不再騙你,我可以發誓!」他舉起右手,「我只陪你!」
「啊——」心馨眨眨眼,放開了他的脖子,臉兒更紅了,她是得意忘形嗎?秦康——怎會只陪她?她做夢也不能相信,他不是一直當她是孩子嗎?「那怎麼行?你就要訂婚了,我——不能破壞你!」
「不是破壞,也沒有訂婚,」他鄭重地說,「昨天在公園,我和她就完了。因為——這本是一項錯誤,我不想再錯下去。」
「但是——」她半垂著頭,眼角偷偷瞄向他,「沒有她,以後也會有別的——女孩!」
「不會!永遠不會!」他認真又嚴肅地握住她的手。「心馨,因為——我發現自己竟嫉妒戴克文,你明白嗎?我嫉妒得要死,我嫉妒得要——爆炸了!」
「嫉妒?」她的眼珠靈活地一轉,喜悅已填滿心胸。「你是說
「我喜歡你,小星星!」他終于大聲說了,才一出口,整個人都輕松起來,輕松得想飛。「你不明白嗎?我喜歡你,一直以來只喜歡你,只是——我笨得覺察不出!」
「是——嗎?」嬌羞伸展到眼中了,啊!小女孩也有了嫵媚,這是——成長?
「還有什麼不信呢?」他自嘲地搖頭,「從今天起,我好好地、牢牢地看守你,管教你,我不能再讓第二個戴克文出現!」
「這——算什麼?管教?」她哇哇叫,頑皮掩蓋了嬌羞。
「訓練童子軍!」他也恢復了活潑、瀟灑和幽默。
「天!當我是童子軍?」她不依了,「你自己是什麼,傻蛋?」
「是傻蛋!」他擁住她的肩。「我幾乎——失去了你!」
這一刻,她心中已塞滿了喜悅與滿足,秦康,她從小就喜歡的男孩子,繞了一個大圈卻終于到她身邊,這怎不是天意?不是緣定三生?
「但是——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喜歡你?」她眨著寶石般的頑皮眼楮。
「我不會給你逃走的機會!」他在耳邊說,「我是最有經驗的——童子軍教練。」
這是——雨過天晴?
浣思已經搬回普通病房一星期了,她的傷口逐漸痊愈,她的精神逐漸恢復,她的病已完全消失了。
她已能坐起來,她已能清晰地看見面前的每一個人、每一樣東西,她已能進固體食物,沛文說,再過幾天她就能下床走路,慢慢的小量步行能幫助她更快復元。
表面上,她是快樂的、興奮的,誰能不為自己的再次得到健康而高興呢?深心里,她卻愈來愈痛苦、愈來愈緊張、愈來愈敏感,哲凡——就要離開她了吧?
這十天來,不論白天、夜晚,不論浣思睡眠或清醒,除了她進食、洗澡、入廁的時間外,每一分、每一秒鐘他都守在浣思床前,極有耐心地陪伴著她。
他原本是不善言詞的人,起初在浣思極痛苦時他還能安慰她、鼓勵她,等她傷口的痛楚消失,等她漸漸復元時,他就沉默,更加沉默了。
當然,當浣思能看見、不需要用觸覺去感覺他的存在時,他已不再緊握她的手。他只是默默坐在床邊,默默望看她,似乎一一他們之間已沒有話說。事實上,也確實沒有話說,叫他或她說什麼呢?
除了沉默,哲凡還有明顯的疲倦、消瘦、憔悴和那掩飾不了的病態。
在醫院里、在病榻前,他自然不能喝酒——奇怪地,他也完全沒想到酒。沒有酒,他的病明顯就比較緩和得多,沒有上次克文在街上踫到他時那麼劇烈的情形,即使病發時,他也能強忍著令浣思全然不覺。他這病——是和酒有巨大關系的,是嗎?
可憐的哲凡,五年前,他是清酒不沾的,想不到五年後的今天,酒——唉!酒不傷人,傷人的是情!
情最傷人!情最傷人!誰能否認呢?
早晨,沛文替浣思又做了一次檢驗,這是手術後例行的步驟,每一次她都有令人滿意的進展。這一次——沛文臉上閃過一抹特別的神色,只是一閃,卻為一邊的哲凡捕捉到了,本來在椅子上的身體突然挺直了。
「怎麼樣?」他緊張盯著沛文。
「很好,很正常,」沛文頭也不抬地在病歷卡上寫著。「比想象中復元得快,這是精神鼓勵的力量。」
浣思的臉紅了,哲凡卻是漠然不動。
「還要住多久呢?」浣思問。她只是找一個話題,她絕非想離開——離開醫院就是離開哲凡。
「不耐煩了嗎?」沛文抬起頭,微笑著打趣,「至少再一星期,然後還得看看我檢驗的結果是否完全滿意,浣思,多休養一陣總是好事。」
「我——只是問問!」她看一眼在一邊的哲凡,「我怕哲凡太辛苦。」
「會嗎?哲凡。」沛文對浣思眨眨眼,走出去。
等沛文和護士離開後,哲凡才回到床邊,他先拿起掛在床沿的病歷表看看,沛文並沒有寫什麼,他放回去,就默默地坐在床畔。
「你——可要休息一會呢?」浣思溫柔地問。
醫院替哲凡在房里加了一張小床,夜晚哲凡就睡在那兒,但是,浣思發覺哲凡睡覺的時間很少,每當她睜開眼楮時,他總坐在床畔,她心中又感動又歉疚,哲凡有病,能這麼挨嗎?
「不!」哲凡搖搖頭,若有所思。
「心馨下午放學會來,」浣思說。沉默相對是一件相當困窘、難堪的事。「心寧寫信說想回來看我,我讓心馨回信阻止她,我已經快好了嘛!」
「是!」哲凡似乎有點魂不守舍,「這幾天正倫怎麼一直不來,我該通知他一聲。」
「不——」浣思急切地阻止,立刻想到不妥,改口說,「哎——我想他忙,不必特別通知他。」
哲凡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浣思愈健康,他似乎就愈益不快樂了。他的憔悴病容,令他漂亮的臉上增添了一抹——似潦倒的特殊韻味,也更令人情不自禁了。
「他該來!」哲凡說,「前幾天,他提過去歐洲的事。」
「那是他的事,」浣思的聲音硬了,眼中也失去溫柔。「我說過從末答應!」
哲凡微微皺眉。
「你別誤會,你們去歐洲——理所當然,別顧忌我會難堪。」他說。
「你會——難堪嗎?」她目不轉眼地望著他,她希望看到她所希望的神色。
「也許——有一點!」他冷冷地自嘲,「東方人的婚姻觀念到底不如西方人開通,離婚——也不能抹殺以往曾經發生過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