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就是不行,」心馨一連串地搖頭,「跟秦愷玩——不悶死才怪!」
「那——」浣思關心地問。
「你別擔心,現在考大學第一,哪有玩的時間呢?」心馨甜甜一笑,似乎所有煩惱全在笑中消失。
浣思著看表,她知道正倫就要來,她不希望心馨和正倫在這種情形下見面,她也說不出什麼確切的理由,按理她應該拉攏正倫和心馨感情才對,偏偏——她要分開他們,她覺得惟有這樣才對。
「回去吧!四姐會等你吃飯,你晚上還要去秦愷那兒補習數學,對嗎?」浣思說。
「好!」心馨很听話。「我明天放學再來,你要不要我帶些什麼東西來?睡衣?」
「不需要,我要穿醫院的衣服,」浣思溫柔地搖頭,「你好好溫習,我很快就可以出院陪你。」」再見!」心馨拉開病房門。「怎麼爸爸還不來看你?」
她再笑笑,大步去了。怎麼哲凡不來看浣思,哲凡——他能來嗎?他可以來嗎?他——哎!事情怎是心馨想的那麼簡單?哲凡——唉!
心馨背著書包又跳又蹦地走下樓梯,放著電梯不用,她喜歡樓梯來代替運動,高三的女孩子整天被書本綁死了,還有時間運動嗎?
走出醫院大門,意外地她看見等在路邊安全島上的一個人,是剛才那年輕醫生戴克文。
「嗨!」心馨胸無城府,大方地招呼著,「謝謝你剛才的幫忙,你等人嗎?」
「不——」克文有點緊張不安,笑容依舊溫文,神情依舊很有教養。「你回家?」
「是啊!你呢?下班了嗎?」心馨問。克文沒穿白袍制服,當然是下班嘍!
「是,我們可以一起走。」克文走向她。
「一起走,你也住士林?」心馨問。
「離士林不遠,我要去榮民總醫院看朋友。」克文說。
近了,心馨才開始打量他。他不能算特別漂亮,沒有秦康的高大英俊、風流瀟灑,也沒有秦愷的冷漠深沉、超然出色。他——只是普通的一個男孩,五官端正,斯文有禮,還很正派,醫生的正派。
「那就一起走吧!」心馨說,「我比你先下車,等于你送我回家。」
「哎——我有車,一部二手貨的福斯甲蟲車,」他靦腆地笑了,「我可以順路送你。」
「那就更好了,免得我頭昏眼花地轉車。」心馨說。
克文帶她到停車場,讓她上了那部深藍色、看來相當舊的車子。
「我只是個見習醫生,買不起新車。」他坦率地說。
「新生舊車有什麼不同?總是坐。」心馨絕不在意。她對克文印象不錯,雖然他比較拘謹,可能他是醫生吧!和哲凡一樣的醫生。
「是!」克文小心地駕著車。「我從小就很迷汽車,曾經幻想能擁有一部飛天萬能車,可是直到今天才有這部二手貨的福斯!」
「還不夠好嗎?秦康還沒有汽車呢!」心馨月兌口而出。
「秦康!誰?」克文皺皺眉。
「哎!對不起,秦康是我的鄰居,你不認識。」心馨的臉紅起來。
「男朋友?」克文看她一眼。
「秦康,不!」她立刻嚴肅地更正,「秦康就要訂婚了,和一個七彩空中小姐。」
「七彩空中小姐?」克文笑她的稚氣。
「我是指化妝。」心馨笑了,不再提秦康。
汽車轉進中山北路,是一條直路了,克文仍是駕駛得小心翼翼,他是個謹慎的人。
「看到你的父母嗎?」他隨口問。
「只有媽媽在,」心馨也不在意,「媽媽生瘤,曾沛文要替她開刀,不過不嚴重。」
「劉大夫呢,他精神好些嗎?」克文說。
「什麼?」心馨不懂。誰的精神好些嗎?
「我是說——劉哲凡醫生精神好些嗎?」他再說。
「爸爸?」心馨困惑地盯著他,「爸爸怎麼了?」
「怎麼?你沒看見劉大夫?」克文很意外,「昨天你母親送他來醫院,他昏迷不省人事,就任在你母親隔壁的病房,三0四號。
「爸爸——昏迷不省人事?」中心馨嚇了一大跳,臉都白了,「為——什麼?為什麼?」
克文呆呆地望了她一陣。
「原因還沒查出來,听說——並不太嚴重。」他柔聲說。
「回頭。」心馨大叫,「請轉回醫院,我要看爸爸,我一定要看爸爸!」
小臉兒埋在掌心,她哭了起來。離了婚的父親和母親怎麼同時病倒呢?浣思的眼淚——就是示意吧!
心馨回到醫院,丟下戴克文就往三樓跑,她臉色蒼白,氣急敗壞地奔到三O四號的病房外,她知道哲凡在病著,她沒有「砰」地一聲沖進去,她只輕輕推開一絲房門,只是一絲——她看見閉著眼楮睡得好安詳的哲凡,除了一些凌亂、憔悴外,他沒有什麼病容。正預備進去,又看見全神貫注凝視著哲凡的浣思,她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像一個細心守護的護士,但是——她的眼光是那佯哀傷、那樣溫柔、那樣——情不自禁。心馨推門的手停住了,欲邁進去的腳也止住了,父親和母親?
她再看幾秒鐘,終于悄悄掩上門,悄悄退開去。不知道為什麼,她心中的緊張、紛亂、焦急全都消失了,她變得全無牽掛、全不擔憂,浣思又守候著哲凡,媽媽又和爸爸在一起,她有什麼可擔心的?何況浣思的眼光——她又怎忍心打破那似水柔情?
她就這麼退開了,即使父親真的病了,浣思在一邊伴著,又何須心馨插手?若他們能永遠在一起,心馨倒情願這病一直存在。她真是完全不擔心了,甜甜的笑容趕走了剛才的氣急敗壞,她快樂地大步走進電梯。
電梯降到樓下,她正待出來,迎面踫到她最不願踫見的人。笑容在一剎那間收斂,她硬著頭皮招呼。
「麥叔叔。」她叫。
「心馨,他們說浣思搬了病房。」正倫毫不介意她的神色,他心中只有浣思。「為什麼?她現在在三0二嗎?」
「是!不過她開不在房里。」心馨生硬地回答。
「怎麼,出去了?」正倫掠一掠額前那綹甚有藝術家派頭的頭發。「她今天怎麼一點消息也沒有?」
心馨心中飛快轉著,所有人都會自私,怪不得她,她只是一個小女孩,她極不願正倫上去破壞了浣思和哲凡之間的氣氛。
「她——回學校一陣,有點事。」心馨說謊,眼看著腳尖,做賊心虛地,不敢抬起頭來。
「哦——」正倫拖長了聲言,明顯地失望,他是個所有感情都寫在臉上的人。「她說過什麼時候回來嗎?」
「要很遲。」心馨一不做二不休,騙走正倫,她覺得是天大的喜事,她是孩子氣,能騙到幾時呢?「學校有事等她回去處理。」
「你見到她了嗎?」正倫百分之百相信,「她是不是好多了?」
「是!她好多了。」心馨點頭。
「什麼時候出院呢?」正倫再問。
「不知道,也許很快。」心馨胡亂說。
正倫歪著頭考慮半晌,他熱情沖動,做事喜歡速戰速決、干淨利落。
「那我就回去了,或者去煥思學校看一看。」他說,「或者遲些再來——你跟我一起走嗎?我送你。」
「不,我自己走。」心馨極端不情願。「我——還有事。」
「那麼再見。」正倫友善地拍拍她,「放心!浣思不會有事的,你好好用功吧!」
正倫去了,他完全不懷疑心馨說謊,心馨咬著唇,有絲莫名其妙的內疚,她沖動地這麼做,但——對不對呢?應不應該呢?或者——浣思喜歡見到正倫呢?
她心亂地走出醫院,天黑了,肚子又餓,從此地轉兩次車回家起碼要一小時,那麼長的路——她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氣,她拒絕了正倫送她,只好挨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