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能貶低所有的家庭主婦?」她抗議,「家庭主婦有對丈夫、對子女的愛,女佣也有?」
「我——」正倫毫不在意地笑,「我研究的只是小提琴,為什麼要用難題難倒我?」
浣思搖頭苦笑一下,思維又突然飄浮得好遠、好遠。正倫不要一個家庭主婦,另一個男人卻堅持著要,世界上的男人,真有那麼大的差別?
「我們認為困難的工作、我們心回中的難題卻是別人最簡單和輕而易舉的。」她嘆息。
「然而,我們認為輕而易舉的,他們能做嗎?」他傲然地說,
「世界上有多少家庭主婦,有多少普通丈夫,然而,又有多少鋼琴家、小提琴家?」
「怎能這麼說?自大狂!」她白他一眼。
他呆呆地凝視她一陣,捧起她的手在唇邊一吻。
「我愛你,浣思。」他鄭重地說。
她心中迅速流過一抹幸福感覺,愛與被愛之間,是不容選擇的,是吧?但——無論如何,被愛是幸福。
「謝謝你,正倫。」她滿意地笑了。
怎能不滿意呢?在她四十歲的時候,竟然能再得到一份完整的愛、完整的感情,她何其幸運。
「浣思,明天該告訴孩子們這消息,」正倫也有稚氣的時候。「以後,我會是一個負責的好父親。」
浣思激靈靈一顫,父親!她怎能把正倫和父親兩個字拉上關系?心馨姐妹又——會接受他嗎?一個奇異的念頭浮上采,訂婚的決定——沒做錯嗎?
「遲一點,好嗎?」她要求,「我希望等心寧放假回來時再告訴她。」
「也好!」正倫也不在意。他心中只有浣思,兩個女兒——並不重要!「從現在起,你是我未婚妻了。」
她想皺眉,忍住了,這是她自己的提議啊!
「也不必要儀式了。」她說。
「誰說要儀式?」他狂放地說,「我的愛包往你的愛,豈不比訂婚戒指更穩妥?」
浣思點點頭,她倒滿意正倫這方面的瀟灑,她也不是個拘泥于儀式的人,何況年紀不輕,真要她穿了禮服,走進教堂,她怕辦不到!年輕的曾有的一次,已深深烙印在心中,即使已分離,教堂總是去過一次了。
「回去了,好嗎?」她溫柔地提議。
正倫也不出聲,放下足夠付賬的錢,挽著她大步離去。他們真是只喝一杯酒,厭祝吧!
蓮花牌跑車直駛回天母,一路上卻是沉默,很特別的沉默,就連正倫也不說話。車停在浣思家前面的草坪邊,他們看見屋內仍有燈光,心馨還沒睡?
「明天見。」浣思推開車門預備下車。
「浣思——」正倫熾熱的手捉往了她的避,把她輕輕拉到胸前,深情地吻了她。
浣思沒有推拒,心中卻亂得莫名其妙,慌得也完全沒有理由,正倫不是第一次吻她,她——想什麼?
他放開她,眼中情更深、火更烈,她突然害怕起來,仿佛面對著的是個陌生人。
「明天見!正倫。」她匆匆逃下車。
「好好休息。」正倫完全沒發覺她的異樣,滿足地揮揮手,開車離去。
浣思仍在屋前草地上站了一會兒,確定腦上沒有任何特別的神情,才慢慢走回去。大門鎖著,她打開皮包找鑰匙,為什麼鎖門呢?明知她十點半會回采。鑰匙找到了,她低下頭來插進去,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感覺到左邊的頭頂有一陣劇痛,這劇痛采得突然,又采得猛烈,她竟忍受不住得彎下腰,申吟起來。
劇痛仍然持續著,豆大的冷汗已沁出采,她想開門,雙手卻不听指揮地顫抖,整個人愈縮愈低,她幾乎已不能站立,那申吟也更大聲,同時她開始呼叫。
「心馨,心——馨,四姐——」她喘息著強忍著。她希望快些有人出來幫忙。「心——馨!」
屋子里似乎有些腳步聲,但——更快的一個黑影從隔壁奔過來,就在她要倒下去的前一秒鐘,及時接住了她,並把她抱起來。
大門也開了,門燈也大亮,穿著睡衣的心馨和四姐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地站在門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浣思會倒在秦愷的手臂上?
「媽媽——」心馨叫。這才看見浣思痛苦的神情,慘白的臉孔。「你怎麼了?你不舒服嗎?媽——」
秦愷也不出聲,抱著浣思步進屋子,把浣思放在長沙發上。
「相信伯母病了,」他這才慢慢說,「她剛才幾乎倒在地上,我听見她的叫聲趕出來的,她好像很痛苦!」
「媽媽——」心馨嚇傻了,是這樣嗎?
「我的頭——」浣思用雙手抱著頭,豆大的汗珠不停在涌。「好痛,好像針刺,好像要——爆!」
「媽——」心馨抓住浣思的手,幾乎要哭了。
「送醫院!」秦愷看一邊的四姐,「或是叫救護車?」
「爸爸!「心馨跳起采,「我打電話叫爸爸來!」
浣思想反對,但病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得任心馨打電話,一會兒,心馨走了回來。
「爸爸就來!」她似乎鎮靜了不少,是醫生父親給她的信心吧?「媽,你忍耐一下!」
浣思只是抱著頭,只是申吟,好一陣子,才慢慢平靜下采,抱著頭的雙手也慢慢松開。
「好些了,是嗎?」心馨跪在沙發邊替浣思抹汗。「爸爸馬上就到了,他說立刻來!」
「我——沒事了,不必要他來,」浣思疲乏地說,「打電話去告訴他!」
「他一定早就出來了!」心馨不動。「總要看看到底是什麼病,為什麼會突然頭痛?」
「大概吹了風。」浣思掙扎著要坐起來,卻力不從心。「秦愷,謝謝你,把你吵醒了!」
「我還沒睡。」秦愷臉上依然沒什麼表情,聲音倒是很關切的。
心馨看秦愷一眼,還沒睡,在做功課,是她要他教數學而浪費了時間?她有些過意不去,卻不敢跟他講話,秦愷剛才看見秦康吻她面頰時的表情那麼怪。
「你回去休息吧!我設事了。」浣思說。
秦愷緩緩移動視線,短短地看心馨一眼,說一聲再見,轉身就走出去。就在他離開的時候,門外傳采一陣急促的汽車煞車聲。
「爸爸來了!」心馨跳起采,迎著出去。
浣思卻是皺皺眉,把所有的思想、感情全收到心底,她看來是漠然的。
「你去睡吧!四姐。」她說。
四姐去了,劉哲凡,心馨的父親、浣思的前夫提著藥箱大步走進來。
「爸爸——」心馨叫。壓抑著親熱,有些委屈。
「心馨,」哲凡拍女兒一下,快步走向沙發上的浣思,他看來很冷靜、很沉著。「浣思!」
浣思努力支撐著坐起采,心馨立刻過去扶著她。
「抱歉,只是小小頭痛,心馨就要你采,」她不正視他。「也——沒什麼!」
哲凡不理會她的分辯,徑自拿出听診器來,開始替浣思檢查。
哲凡和正倫是絕對不同型的男人。他大約四十五歲,頭發很濃、很黑,腦型十分漂亮,簡喜稱得上英俊,身材很高大,大約有六尺左右,不胖也不瘦,也沒有可笑的肚腩。他的眉毛很濃,眼楮很深、很冷,鼻子很挺,但顯得固執,尤其那薄薄的唇,看采——有些冷酷和不近人情。他是個漂亮出色的男人,但那神情卻拒人于千里之外似的,他那替病人檢查的手,堅定得給人山岳般感覺。
時間一分一秒在沉默中溜走,他的檢查終于結案。心馨一直注視他的臉,希望看出一些端倪,偏偏從開始到結束,他簡亙絕無表情。
「現在還痛?」他望著浣思。
他那穩定冷漠的眼光和看任何病人有什麼不同,他難道不知道面前的人曾是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