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宜不是消失。」
「我擔保兩年之內她不會回來。」
「以她的個性來說該是這樣,但是——」
「但是什麼?」仇戰問。
「我不知道。」她搖搖頭,眼光中盡是懷疑。」我想去看看。」
「我陪你去。」
「當然。」她輕輕挽住他的手。「我有個預感——不,該說懷疑,可能——出了些意外。」
「哲人的?」
「他不該也不可能不來,我了解他的為人。」她說。「讓我們先打個電話。」
在電話亭,她先拔了哲人公司電話,哲人秘書回說他請了一天假。于是她再打去可宜和哲人的小窠,電話響了很久都沒人接听。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處,阿美那兒,」她說︰「哲人一定在那兒,我們不如直接去吧!」
「你懷疑什麼?」上車時仇戰問。
「說不上來,總覺得有點怪,哲人不來——沒有任何理由。他不會令可直失望的,在任何時候。」
仇戰不響,只是把車加快了速度。
阿美住在九龍,宿玉是不熟她那兒,卻也好幾次隨可宜送哲人回家。所以轉了幾圈冤枉路之後,也總算找到了。從樓下張望,畜不出大廈有什麼異樣,大廈里住著這麼多人家,誰知道冰冷的外殼里包藏了悲劇或喜劇?
隨便把車停在路邊,他們匆匆上樓。電梯里一對年輕男女緊緊地盯著仇戰,又想請他簽名又不好意思似的。仇戰逃也似的出了電梯。
「公眾人物的悲哀。」他說。
「仍然和自己的職業格格不入?」宿玉問。
「我只想賺了一定的錢,可以改行做我愛做的事。」他搖搖頭,神色漠然。
她不想深入研究他,用力按了下門鈴。
好一陣子才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門開處,是個怯生生的小男孩,有點哲人的影子。
「爸爸在家嗎?」宿玉微笑。
小男孩不聲不響地退開,宿玉領先走進去。
「爸爸呢?或是媽媽?」宿玉再問。屋子里只有孩子嗎?大人呢?至少阿美會在。
小男孩有些害怕似地指指一間緊閉的房門,關上大門就一溜煙的跑開了。
宿玉和仇戰對望一眼,心中懷疑更盛。走到那扇門前,猶豫了一陣才敲門。
「誰?叫你們不許進來,你們沒听見嗎?」阿美的聲音。從來沒听過阿美這麼尖銳、高亢而帶點——潑辣的聲言。是她嗎?她一定以為是孩子們。
「是我。宿玉和仇戰,哲人在嗎?」
房里有幾秒鐘沉默,突然間,門就開了。站在那兒的是衣履不整、披頭散發的阿美,神色決不是平日嫻熟沉靜的她,她變了一個人似的。
「你們來得正好,」阿美眸子里有種近乎陰森的光芒。「來給我評評理。」
「阿美——」宿玉大吃一驚,下意識地後退,撞在仇戰懷里。
「哲人在里面,」她一把抓住宿玉。「你們不是找他嗎?進來,他在里面。」
書房里一片凌亂,好多文件、信件都被撕爛、搗毀了,哲人像一座廢墟般坐在那兒。
「哲人——」宿玉簡直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阿美不是一直都是最好、最稱職的賢妻良母嗎?
「這些年來我已經忍夠了,」阿美說,陰森中還有絲洋洋自得。「他有妻有兒女有家庭,還和葉可宜鬼混,到如今已是公開的秘密。我這太太一句話也不說算是難得了。大前天他要求我離婚,我也答應了,只等著上律師樓。現在他又突然回來,不離婚了,當我是什麼?」
「阿美,事情若可挽回,你——也不要堅持。哲人是有頭有臉的人,你又一向對他好——」
「我對他好有什麼用,男人的良心都讓狗吃了,」阿美冷笑。
「我現在不讓他回來,我已找好律師離婚。」
「阿美——」
「我告他通奸,我有太多的證據。」
「阿美——」宿玉驚呼,幾乎一跤跌倒。這——這是由阿美講出來的話嗎?那斯文沉靜又委屈的小熬人。
「我意已決,不可能改變。」阿美冷笑。
「可是——可宜已經離開了。」仇戰忍不住。
「那是她的事,」阿美得理不饒人。「她倒精,一走了之,可是所有責任得由田哲人負。」
「阿美,事情沒到這麼糟的地步吧?」宿玉柔聲說。
「我不再要這男人,我只要錢,他所有的錢,」阿美冷冷森森地說︰「他有本事,可以把葉可宜找回來,他們之間不是有愛情嗎?」
「前一陣子你為什麼不要求離婚?要在可宜離開之後?」仇戰問。
「我豈能便宜他?」阿美不屑地望著哲人。「受了那麼多年的氣,今天我要報復,我要他人、財、名譽皆失,一無所有。」
「他是你丈夫。」
「他對我像丈夫嗎?我只不過是生孩子的工具、一個免費的女工人,我受夠了。」
「你根本——處心積慮的做這件事。」仇戰說。
「我是,我承認。我卑鄙嗎?」阿美大笑。「他有權那樣對待我,我不能報復?」
「你們曾是夫妻。」宿玉說。
「夫妻是什麼?衣服而已。」阿美仇恨地對著哲人。「我要他名譽掃地,一無所有。」
宿玉的心一直在收縮、收縮。人心太可怕,怎麼阿美會變成這樣?她不能相信。
第八章
幾天了,宿玉一直情緒低落,除了上班之外,她誰也不見,躲在家里看悶書,又向命運發脾氣,為什麼「它」如此的捉弄人?她和之浩,哲人和可宜,天白和靈之,現在還得加上仇戰,難道真有命中注定這回事?
她告訴母親說誰的電話都不听,找上門來也說不在。她要仔細地想想,心中存著太多事,她想理出頭緒。
這兩年來的日子簡直是「混」過來的,不記得中間發生過什麼事,也不想記得。之浩的去世仿佛也帶走了她的一切。然而——真是這樣嗎?現在她也開始懷疑。她和之浩的確有極快樂、美麗的日了,然而他對她的傷害卻比任何事、任何人都大,留下永遠無法彌補的痕跡。那麼她對之浩的刻骨銘心到底是受或恨?或兩樣都有?
她不知道。
母親進來告訴她,仇戰又來電話。她漠然搖頭,堅持不接听。
「人家得罪了你嗎?」母親不滿。
「我煩。好多事我想不通,現在不想見任何人,不想听任何聲音。」她煩躁地說。
「剛才天白和靈之也來過,看人家雙雙對對的——」
「媽,請不要再刺激我好不好?你想我怎樣?隨便找一個嫁了?或是干脆去死?」
「不听就算了,不許亂發脾氣。」母親皺著眉退出去。「好像吃了火藥般。」
她嘆一口氣,誰能了解她呢?連可宜都離開了——猛然間想起哲人,這兩天他怎樣了?他和阿美之間的事擺平了嗎?或是阿美真的翻臉不認人?
好想打電話去問。卻又提不起勁,心中煩亂她怕說錯話。可宜走了,阿美又如此對待他,他受得了嗎?
忍不住站起來,還是打電話給他,問清楚了也好安心。哲人是那麼接近的朋友。
母親的頭又探進來。
「電話。長途電話。」母親語氣相當重。「可宜打來的,听是不听。」
☆☆☆
「听,听,當然听,謝謝媽媽。」她狂奔出去。
可宜的聲言清晰地從另一端傳來。科學發達真縮短了人與人的距離,新加坡打來的電話跟在香港打的沒有分別。
「翡翠?好嗎?我已經安定下來。」可宜愉快地說。
有些話沖到口邊,她強忍下來。還是不說的好。
「很好,此地所有人都好,」她吸一口氣。「他們打電話給你了嗎?」
「你一定想不到,是仇戰打來的,」可宜笑。「他抱怨說我一走他就開始見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