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容易,兼顧,也要有人請拍電影才行。」她說。
「別急,慢慢來,我對你有信心,」他很認真的︰「因為你的外型別具一格。」
「我對自己信心不大。」她說。
「我們來賭,好不好?」他笑。
「賭什麼?」她問。
「你一定紅。」他眼楮亮亮的。
她想一想,搖搖頭。
「不賭,很無聊的事,」她說︰「現在我雖想紅,但紅了以後又怎樣?」
「釣個金龜婿。」他半開玩笑。
「從沒想過,也不想要,」她冷冷的笑,很自傲︰「階層不同的人相處一起是很痛苦的事。」
他意外的看她,眼中笑意更濃。
「木門對木門,竹門對竹門?」他問。
「沒那麼保守,不過——太有錢的人很可怕,我是指那副嘴臉。」她搖搖頭︰「甚至普通有錢佬也面目可憎。」
「你想將來嫁個窮人?」他說。
「也不是那麼說。」她理智的︰」當然至少有普通的生活,我認為感情最重要。」
「又是個只要愛情不要面包的傻子。」他叫。
「什麼意思?」她漲紅了臉。
「太不成熟了,再多幾年,你會知道面包重要,愛情頂多排第三。」他說。」排第二的是什麼?」她好奇的。
「還沒有想到,但肯定比愛情重要。」他說。
「不和你爭,你是故意這麼說的。」她不信。
「我說的是真話,」他想一想︰「心妍,如果現在愛情和事業要面臨選擇,你的抉擇是什麼?」
「那要看愛情和事業重要到到達一個什麼的程度。」她說︰「如果是我很愛的人——」
「很愛的男人,卻又是極好的一個事業機會。」他說。
她想了一秒鐘,只是一秒鐘。
「愛情。」她肯定的。
他凝望她半晌,拍拍她,不再言語。
「為什麼不說話?」她意外的︰「如果你呢?」
「事業,」他想也不想。「即使事業機會不那麼好,那女孩我極愛的,我仍選事業。」
「很冷酷。」她眉心漸漸聚攏。
「對我來說,世上女孩千萬個,但機會稍縱即逝,我不能猶豫。」他說。
「費婷就是你在這種情形下放棄她的?」心中靈光一閃,她以為猜對了。
「她!」思宇皺眉︰「不是。」
她自嘲的聳聳肩,每次提費婷他都沉下臉,很自討沒趣似的。
「對不起。」她說。
「到了,」他的車突然停下采,就停在距邊。「我們去買票看電影。」
「車呢?」她問;「不怕罰款?」
「只怕遲了入場,」他望著她笑,又捉住她的手︰「我這人做事喜歡有頭有尾。」
他是嗎?有頭有尾?
日以繼夜的趕了半個月戲後,整組工作人員都疲乏了,尤其是男女主角,四個導演輪流拍他們的戲,到後來,人都要得麻木遲頓,反應都沒有了。
趁著一段劇本要修改,監制下令他們放一天假。
每逢有假日,心妍總是回基隆的,這次卻例外,她累得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哪能長途跋涉?從收工那時起,她就倒床大睡,她告訴自己,這次不睡它個二十四小的絕對不起床。
她從來不曾發覺過,原來能好好的睡個飽覺是世界上最美妙、最吸引的事。
她拉上窗簾,戴上眼罩,塞住耳朵,她做好了一切要大睡一場的準備,她甚至吩咐了房東太太別叫醒她,不接電話也不見人——可是——她听見不停的敲門聲,她听見房樂太太叫她——老天,她睡了多久?房東太太怎能如此殘忍?
她胡亂的應一聲,用枕頭蒙往了頭,無論如何她不起床,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理,就算失火,她也寧願燒死算了,她實在是不累、不疲乏。
「心妍,心妍,」房東太太不屈不撓的聲音還是傳進了她的耳朵︰「心妍,你起來,有人找你,心妍!」
心妍盡避听著,眼楮卻睜不開,有人找她,誰呢?由得他去吧,她才不在意誰找她呢!任何人都不重要,她要先睡飽了再說,她一定要睡——
「心妍,」房東太太似在嘆息︰「我知道你累,你要休息,可是——心妍,他堅持見你,我沒辦法。心妞,你出來一趟,好不好?心妍。」
誰堅持見她,天下怎麼有如此不識相之人,人家累成這樣子,怎麼還堅持見她,堅持?好,大家都堅持一下,她不起床就是不起,他還能怎樣?沖進來抓她起身?她才不擔心。
模模糊糊的睡著,房東太太的聲音還是模模糊糊的走進耳朵里,那討厭的人到底是什麼人呢?不到黃河心不死嗎?他不知道心妍今天已發誓與床共存亡了?
「心妍,」房東太太的聲音又提高了一些︰「心妍,你是醒的,是不是?你一定要出來一次,心妍,你知道我為難,何思宇非等到你出來為止不可。」
何思宇?心妍的眼楮一下子睜大了,何思宇?她沒有听錯嗎?他怎麼會跑到她這兒來,他不是和她同樣累得幾乎昏倒嗎?他不睡覺跑到她家來做什麼?
「心妍,」房東太太想放棄了吧,「如果你醒著就出來一次,我——唉,算你幫幫我忙吧。」
心妍一翻身坐起來,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變得那麼精神,何思宇嗎?她不知道。
披一件晨褸,睡眼惺忪的就拉開房門,她完全沒想到她這個樣子不好見人。
「心妍,」房東太太又抱歉又高興的,「你終于起身了,你不知道,何思宇原來是那麼固執的,他說要見你,就非見著不肯走,他還在客廳等著。」
心妍微微皺眉,她領教過何思宇的固執霸道,可是現在這時候——他沒有理由這麼做。
她走進客廳,看見漠然的一張疲乏臉龐,沉默的坐在那兒的思宇。
「你找我?」心妍問。她是假不高興的,思宇有什麼理由這樣做?玩笑也不能這麼開的。「這個時候。」
他抬起頭,目不轉楮的盯著她,那滿布紅絲的眼楮竟是那樣閃爍著驚心動魄的光芒。
他什麼都沒有說,她已經被感動——被一股強大的震撼力所感動。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中心妍收斂了怒意,心中已是一片柔軟。
她轉頭望一望,房東太太已經知趣的走開了。
「你能不能——陪陪我?」他的聲音很低、很沉,即使距離那麼近,她也要仔細听才听得清。
「現在?」她下意識的看看表,才睡了四個鐘頭,其余的二十小時大概沒什麼希望了,因為——他來了,是,因為他來了。
「現在。」他把視線移到鞋尖。
她吸一口氣,把所有的情緒都壓下去。
「你等我十分鐘,我洗臉換衣服。」她說,說完轉身就進去。
她是爽快的女孩子,她永不拖泥帶水,她心中想陪他,于是立刻答應,她不作狀。
十分鐘里,思宇就那麼倚在客廳的門邊站著,他也是個固執的人,從進門開始他就這麼倚著站,他不會中途坐一坐,他一定要站著等她出來,等她陪他走。
十分鐘,心妍果然出來。
素淨的一張臉沒有一絲化妝,因疲乏而顯得很蒼白,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襯衫,一條白牛仔褲,又隨便又瀟灑,直頭發被橡皮筋束在腦後。
他倆互相看一眼,很有默契的走出去,連一句話也不需要了。
汽車緩緩的向前駛,車廂中依然沉寂,或者今天不需要話語,他只要她陪陪他。
是一條去郊外的路,心妍不熟台北,認不出是什麼地方?她也不問,她很沉得往氣。
「我——一直沒睡過。」他忽然說。
他的人看來很累、很累,但聲音卻很有精神。
「有的時候不累了反而睡不著,我也有這經驗。」她不著邊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