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四周望一望,笑了。
「我不否認秋天是美麗的,它的美麗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她說。
「對了,要心領神會。」他說。
「那麼——我們不看電影,去兜風,以免浪費了這麼美的秋天景色。」她愉快地。
「正合我意。」他微微一笑。
「那你何必提議看電影?」她問。
他想一想,無奈地笑了。
「這正是我的矛盾,是吧?」他說︰「我一直活在一種自己也掙不開的矛盾中。」
「可要我帶你月兌離?」她俏皮地。
「如果需要,我一定通知你。」他拍拍她。
「等一會兒你開租的那輛車?」她轉開話題。不必談矛盾,她完全明白他的一切。
「是一輛老爺車,比不上你在紐約租的那輛。」他說。
「早退了,放著不用白付租金,劃不來。」她搖頭。「我頂多一星期去兩次超級市場。」
「我租的那輛沒有冷氣,是我故意選的,我想讓你領略一下美國秋天的清涼。」
「已領略到了,抱了這麼一大袋東西,又走了這麼一大段路,完全還沒覺得熱,」她笑,「這個時候的天氣,和香港的冬天差不多。」
「這兒晚上冷些。」他搖頭。
蕙心望一望前面的宿舍。
「我就到了,你別送我,快回宿舍,然後開車過來接我。」她說。
「做事要有頭有尾,只剩最後幾步為什麼不走完呢?」斯年望著她。
「好,算我不對,我也喜歡有頭有尾。」她笑。
他們終于並肩走到她宿舍門外,她正想說我們終于有頭尾了,卻看見李柏奕正站在陽光下。他目不轉楮地望著他們。
蕙心呆怔一下,下意識地停下腳步。
「他——怎麼會在這兒?」她哺哺自語。
斯年輕輕搖她一下,輕聲說︰「我們該過去的,是不是?」
「哎——當然。」蕙心窘紅了臉。
她不知李柏奕會來,她也沒叫他來,他應該巳經回香港了。
走到柏奕面前,蕙心已穩定了自己的心緒。
「哈羅,」她淡淡地微笑,「讓我來介紹,這是傅斯年,他是李柏奕。」
斯年微笑地伸出右手,和柏奕握了一握。
「常听羞心提起你,實在很想見你,今天有這機會,我很開心。」柏奕大方地。
「我也是。」斯年在陌生人面前,總是比較沉默。
「你不是回香港了嗎?怎麼還在這兒?」她問。
「我——」柏奕眼光在她臉上掠過。「本來前天打算走了,後來有一點事,臨時改成明天。我來——會不會打擾你們?」
「不會。」斯年非常有禮貌地。
「我們打算去打網球、午餐,然後去看電影或兜風。」慧心卻這麼說。
她明顯不歡迎柏奕。
「是這樣的,」柏奕很識趣,立刻點頭,「我也約了一個朋友午餐,等一會兒我就得離開。」
「你在這J〔有朋友?」斯年關心地問。
柏奕看斯年一眼,態度更真誠、友善了。
「是我以前的同學,很熟的,」他說,「就像你們一樣,不知道我這不速之客的來到,不過他一定要接待我。」
「他一定要接待你?」慧心皺眉。「這句話似乎有什麼不妥,有語病。」
「當然!他娶了我妹妹。」柏奕大笑。
「原來是親戚,」斯年釋然,「其實,你可以先參加我們的活動,然後再去娶了你妹妹的同學那兒。」
’不了,你們的節目都只適合兩個人玩,我不打擾了,」柏奕眨眨眼楮,「等回到香港後,我一定會找機會單獨約慧心的。」
柏奕是活潑開朗、光明磊落的,即使他這麼說,也不會惹人反感。
「你一定有機會。」斯年也被慈染了。
柏奕再看素心一眼,又對斯年點點頭,就轉身大步離去。
「我們香港見。」他扔下一句話。
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斯年和蕙心沉默了一陣子,才像從一團大壓力下解月兌出來。
「我沒想到他會來。」她說。
「這重要嗎?」他反問。
「不是重不重要的問題,而是——他打擾了我的情緒和興致。」她說。
他又沉默一下。
斯年說︰「他真能這麼影響你?」
「不——我只是不喜歡見到他。」她皺眉。
斯年的話令她覺得不安。
「蕙心,」他誠懇地,「不要拒絕每一個來到你面前的機會,否則你會後悔。」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慧心放下她洗好的那袋衣服,「我根本不覺得李柏奕是一個機會,他只是一個工作上的伙伴,我完全不覺得他對我重要。」
「你太固執了,素心。」他搖頭。
「你呢?忘了我們有相同的固執?」她盯著他。
他迎著她的視線。
「算了,我們不要為這種小事爭論,」他先妥協,「還有一大堆節目等著我們享受呢廠
「不是爭論。斯年,我始終覺得你在逃避,你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逃避的機會,」蕙心臉上有著激動的紅暈,「我知道你很矛盾,可是,你也不必用別人來做擋箭牌,因為我也是人。」
「蕙心——你誤會了!」斯年皺眉。
「希望只是誤會,」素心深吸一口氣,「現在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人推來推去的皮球。」
「怎能這麼說呢?」他抓住她的手臂,「我只是覺得這李柏奕人很好,對你又真誠,你們——」
「如果多幾個這樣的人,你會把我推向誰?」她盯著他。「你完全不顧我的感受?」
斯年呆愣半晌,輕輕嘆口氣。
「是我不對,慧心,」他放柔了聲音,「即使我內心再矛盾,今後也絕不做這樣的事了。」
「你可知道,惟一不能大方的事情就是感情。」她說。
「知道,而且我也很小氣。」他無奈地說︰「我剛才那樣對李柏奕說,其實我心中嫉妒得很。」
他的矛盾是情有可願的,是不?
斯年在宿舍里看書,他似乎巳恢復了以往的氣質。態度,或者是當「學生」的心情令他放松吧!在蕙心面前,他絕曰不提「神父」這兩個字。
罷翻一頁書,電話鈴響了起來。
「傅斯年。」他順手拿起電話。
「斯年,是我,慧心,」她愉快的聲音,「我在你宿舍樓下的會客室。」
「怎麼不先通知我去接你?」他站了起來。「你等我五分鐘,我馬上下來。」
「不必急,今天我放自己半天假,」她笑,「我想輕松一下,出去走走。」
「怎麼突然興起這念頭?」他一邊套上羊毛衣,一邊講電話,「你听來心情愉快。」
「是,你猜誰打電話來?」她問。
嗽?」他不自覺地皺眉。「李柏奕?」
「怎麼會是他?」她不以為然。「他又怎能影響得了我的情緒?」
「那麼——我猜不出,啊!文珠、費烈?」他突然醒悟。「他們也到美國了?」
「你以為有這可能?」蓋心笑起來。「現在不是六年前,他們哪能說來就來?而且有了孩子,有了家庭,環境已改變了廠
他呆愣一下,是啊!環境已改變了!他怎能忘了這一點呢?
「那——是誰尸他問。
「已經超過五分鐘了,你下樓我才告訴你。」她說。
斯年放下電話,急急忙忙出了門,想著蕙心就在樓下等他,心中有一抹難以言喻的溫馨。
有人在等待是最幸福的事,對嗎?
他幾乎是沖進會客室的,一眼就看見慧心笑盈盈地坐在那兒,一副心快的樣子。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是誰打電話來了吧?」他問。
斯年那氣喘喘的樣子令慧心笑得直搖頭。
「你一定猜不到,是家瑞。」她終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