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找你,你總是沒空,到美國又湊不好時間。」他慢慢地說︰「有原因嗎?」
「怎ど會呢?這一陣子我比較忙些。」她說。
「但傅斯年呢?他好象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佔據了你所有的時間。」他說。
「與斯年無關,雖然他以前是我男朋友,」她失笑,「你想想看,一個神父能有那ど多空閑來佔據我所有的時間?我真的只是為念書而忙。」
「但願如此,更希望如此,」他笑,「否則——我有個感覺,任何人都不是他的對手。」
「柏奕,希望你明白,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子,」她誠摯地說,「以後你會越來越發現我有很多缺點。」
「誰不是凡人?我沒說過你是超人,」他笑,「但你是有一汾——平凡中的不平凡氣質,我說得對嗎?」
慧心一下子迷惑了,平凡中的不平凡?誰說的?斯年,對不對?這柏奕不但有著和斯年相同的氣質,竟也能說出和斯年相同的話,這——怎不令人迷惑?
「以前有人說過同樣的話。」她沖口而出。
「誰?誰說過同樣的話?」他感興趣地。
「六年前的斯年。」她吸一口氣說。
「斯年?」他笑起來。「你說過我某方面像他,是不是?我這影子很想見見他本人。」
「柏奕,你不是影子,真的,我沒有這ど說過,」她立刻解釋,「如果我說錯了話,請你接受我的道歉。」
「別擔心,其實——我並不介意當斯年的影子,」他笑,「如果你願意接受這影子的話。」
「柏奕——」她心中一窒。
「我不打擾你了,你早點休息吧!」他立刻說︰「雖然沒見到你,听見你的聲音也很開心了。」
「柏奕——哎!再見。」她放下電話。
柏奕的來到已是意外,他直率的話更令她不安。柏奕像斯年,但——他能代替斯年嗎?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但——柏奕是壓力。
她透一口長氣,趕緊沖個涼,回到了床上。
罷上床,電話鈴又響了,她皺皺眉,這ど晚了,柏奕應該知道會打擾人。
「我是蕙心。」拿起電話,她說。
「剛才在跟誰講話?」斯年的聲音。
啊!斯年,她立刻精神大振。
「斯年,剛才是香港廣告公司的李柏奕打來的。」她說︰「他來美國開會。」
「就是大家說很像我的那個?」他問。
「氣質像,外貌不像。」她說︰「我在香港找不出哪個人的外表比你更出色。」
「是在捧我?」他笑。
「到今天我再來捧你有什ど用呢?」她搖頭。「我講的是事實,不是拍馬屁。」
「那李柏奕——講了什ど?」他問。
「他想見你。」她簡單地說。
有些話是不必告訴他的,是吧?她分得很清楚。
「見我?為什ど?」他意外地。
「誰知道?我沒有問他。」她說︰「這ど晚還打電話來,是不是有事?」
「不,沒事,大腦很興奮,睡不著。」他微笑。
「大腦興奮?你寫了文章?」她打趣著。
「不——」他頓一頓,說︰「我沒有想到,六年後又可以和你同游紐約。」
「你以為我們不會再見面了,是吧廠她嘆一口氣。」我也是這怎ど想。「
「所以——命運不是我們能安排的,我現在也相信這句話了。」他說。
「你曾經試圖安排過命運嗎?」她問。
「是——我安排自己做神父,這也許不是命運的安排,而是我自己的安排。」他說︰「所以——我仍要受苦,受折磨,因為——我沒有資格安排自己。」
「你怎ど——這樣說?」她心中波動得厲害。
「這是我真正的感受。」他說。
「我不明白,斯年。」她深深吸一口氣。「難道事到如今,還可能——有什ど轉變?」
即使是吸了一口氣,她的聲音仍听得出輕顫。
「我也不知道。」他嘆一口氣。「我只是覺得——我在跟命運搏斗,很辛苦,也不能預知誰勝誰負,我自己——矛盾得很。」
「是——這樣的。」她再也不能平靜了。「斯年——是不是我——打擾了你?」
「不,不因為——不全因為你。」他一連換了三種語氣,他的確是太矛盾了。「我自己本身的心理狀態、精神狀態都很影響我,大部分是因為我自己。」
「那——我能幫忙嗎?」她問。
「我想不能。」他嘆息。「自己扭轉命運的苦果,應該讓自己來嘗的。」
「但是——你扭轉的不只是一個人的命運。」她說︰「嘗苦果的人也不該只有你。」
「慧心,我好抱歉。」他這聲薔心,這句抱歉似乎是從靈魂深處講出來的,非常震撼人。
「不必說抱歉。」她黯然。「整件事並不是你一個人造成的,我也不能推卸責任。」
「在紐約,在這UNPMA使我想起好多、好多往事,這三天來我都睡不好。」他說︰「尤其——我必須每天面對你。」
「斯年,你是想說——不陪我去波士頓了?」她很敏感。
「‘不,這是對我的懲罰。」他立刻說︰「上帝叫我要時刻面對我自己做過的錯事。」
「這也不能算錯,你已經對上帝奉獻了自己。」她說。
「可借——我的心並不專一。」他說。
她黯然,她知道他想說什ど,卻不敢接口,怕萬一說錯了話,他會難堪。
「明天——我們是九點鐘走?」她轉開話題。
「是。」他不想提剛才的話。「會不會太遲?」
「我想正好。」她立刻說︰「太早了會踫到李柏奕。」
「你怕踫到他?」他敏感地問。
「不——我只是——並不想在這種時間、地點見到他而巳。」她說。
「不必擔心,就算見到他也只不過是打個招呼,說聲哈羅罷了!」他說。
「話雖如此說,我——仍會尷尬。」她終于說。
他想一想,似乎明白了。
「你擔心我的神父身分?」他問。
「不是——」她吸一口氣。「難道你想見他?」
「有點好奇。」他笑了。
「我沒想到你的好奇心會這ど大。」她也笑了。「他只不過是工作上的一個伙伴而已。」
「我明白,我也不擔心他,或者——這比好奇更強烈一點,我說不出是什ど。」他說。
他說不擔心——他擔心過嗎?擔心什ど?而且——比好奇強烈一點的,又是什ど呢?
「我完全不懂你的話。」她說。
「或者有一天你會懂,休息吧!明天我七點鐘打電話叫你。」他說。
「這ど早?」她叫。
「面臨的是長途旅行,我是說開車。」他笑。「而且玩了一整個晚上,你的行李整理好了嗎?」
「啊——我現在就整理。」她從床上跳了起來。「老天,我完全忘了這回事。」
「睡吧!明天七點我叫你起來。」他溫和地。
他對她的淡漠巳變成溫和,很令人舒服的溫和。
「不,不行,不整理好我會一夜睡不著,這是我的脾氣。」她說。
「看來我害了你。」他輕笑。「要不要過來幫忙?」
「啊——」她看一看自己身上的睡衣。「算了,我自己做,反正有些行李還沒有打開,要整理的不會太多。」
「那ど快動手吧!」他親切得像個體貼的男朋友。「無論如何,你要保持體力。」
「我會——我們要開很久的車嗎?」她反問。
「要好幾個小時,比坐飛機還累。」他說︰「我去睡了,你快點收拾。」
「斯年——」她叫住他,「如果你願意,你可以過來幫忙。」
「啊——好,我立刻來。」他十分高興。
是她回心轉意?或珍惜他們相聚的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