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至剛!」我生氣了,「你的話叫人莫名其妙!」
「明天中午我要趕回部隊,韋欣,」停一停,又說,「我會等你回來!」
放下電話,我心中浮起了莫名的不安,我開始發覺,至剛對我的感情並非我想像中那麼單純。
我不能任這件事這麼發展下去,因為我對至剛完全沒有友誼之外的感情。
以前沒有,現在沒有,肯定的,將來也下會有!
或者——我該對他講清楚這件事?明天中午他就離開,今夜該是個機會!
回到座位上,士怡已經自作主張的替我點了菜。
「女孩子吃蝦好,不會胖又營養,」他說,「我替你叫了炸明蝦,海鮮湯,有沒有意見?」
「好在我沒有偏食的習慣,」我搖搖頭,「如果不吃海鮮的人豈不慘了?」
「那也不要緊,我可以跟你換。」他笑得很漂亮,「我叫的是一磅重的牛排!」
我不知道吃下一磅重的牛排會不會撐死。至少,至少整夜睡不著則是肯定的!
「喂!你打完電話回來神色有異,是不是捱了媽媽的罵?」他盯著我看。
「我家里人絕對民主,媽媽絕對不是那麼可怕的人!」我說,「我神色有異?」
「我雖然沒接過任何的案子,別忘了我是個律師,」他半開玩笑,「我的頭腦也細密,能觀察入微!」
「算你說對了,我有個同學在家里等我!」我笑。他實在並非外表那麼不學無術。
「男同學?」他眼光一閃。
「是男的,我小學和大學的同學,高我兩班!」我說。
「該和士恆一樣大,」他想一想,「這時候等在你家,這男同學的友誼一定不簡單!」
「小心眼兒!」我喝一口水。
他悠閑的望住我,似笑非笑,吊兒郎當的。
「我不在意你有多少男朋友,」他說,說得那樣唐突,「我喜歡有對手的競爭!」
「竟爭什麼?」我睜大了眼楮。
才和他出來吃一餐晚飯,他不會以為我要嫁給他吧?
「你!」他放肆的指一指我。
「陳士怡,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我沉下了臉,「我是個古板的人,受不起玩笑,我會翻臉的。」
「我說的是真話,你為什麼總以為我開玩笑?」他凝視我,「我並不喜歡開玩笑,真的!」
我深深吸一口氣,在這種場合中,我不知道該怎麼應付,但我在擔心,真的。
如果他說的是真話,那我豈不惹下了天大的煩惱?他那樣子——又真不像開玩笑!
「我也不是開玩笑,目前——我無意接受任何人!」我說。
「你要出國,我知道,」他說,「外國也不是天涯海角!」
我對至剛表明了我的意見、我的看法、我的感情,他就黯然而退。
我知道他很失望,很沮喪,然而他也明白感情不能勉強,我們有那麼多年的友誼,他也明白我的為人,他相信我說了真話!
于是他離開。
我想,即使以後他再來我家,我們已不可能像以前那樣無拘束的相處,這件事總是我們之間的牆。
我自然也會有些失望,至剛為什麼不能和我一樣,把對方當成同性的好朋友呢?
男女之間真不可能有友誼?
我還是在大學當助教,我還是在課余去陳家和士恆討論數理的問題。
我去陳家的次數漸漸加多,時間漸漸加長,這是士恆的要求,也經過陳夫人的同意。
對我來說,能有這份賺高薪又不辛苦的工作,我是求之不得的,我不但可以存足明年出國的路費,還可以為自己存一筆生活費呢!
母親曾擔心過我會吃不消,一個多月下來我還是精神奕奕,而且心情愉快,母親也就不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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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今天又是補習的日子,外面在下雨,還相當大,為了保持不遲到的好紀錄,我穿上雨衣,拿了傘就沖進雨里,我想,豪華一次——坐計程車吧?
大雨嘩啦、嘩啦的下不停,定了兩個巷口,計程車的影子也沒看到,鞋子和裙子都濕了。
正在嘆氣該怎麼趕到陳家,一輛黑色的林肯牌汽車嘎一聲的停在我面前。
我好意外,這麼名貴的汽車主人自然不會是竊匪,然而我也絕不可能有這麼高貴的朋友。
我看見一個陌生的男人在駕車。
正想閃開,車門開了,我看見坐在後座的男孩。
冷漠如雕像的面龐,又深又黑的眸子,還有那目不轉晴的凝視和伸出來的那只手。
是一只修長,敏感卻蒼白的手,士恆!
「士恆?」我意外,驚訝的忘了大雨,陳家派車來接我並不奇怪,意外的是永遠坐在輪椅上的土恆會在車廂里,「你——怎麼來?」
「來接你!」他說得那樣簡單,聲音也冷漠,卻——莫名其妙的感動了我。
我把右手交給他,就這麼濕淋淋的上了車。
汽車在我們沉默中向前駛去,我用左手掠一掠微濕的頭發,這才發覺我的右手仍在士恆的手掌中。
我全身巨震,慌忙抽回手來,臉也紅了。
「哎——謝謝你來接我,」我慌亂的,我是老師,我竟不敢看他。
「把你的謝意放在心中會更好的,」他的眼楮停我臉上,我感覺得出來,「有的事——不該講出來的!」
我無言以對,只能不停的深深吸氣。
這——是什麼意思呢?我甚至從來感覺不到士恆和我之間有友誼的存在,但這一刻——這一刻我心胸中卻被一種奇異的感情充塞著。
我不知道這感情是什麼,肯定的不是同情!
士恆要坐輪椅,雖然要人服侍一切,在我心中,他是個強者,從來都是。
強者是絕不需要同情的!
我點點頭,我竟對他點點頭,眼角處,我看見他展露唇邊的一抹微笑。
他的微笑是動人的,只是淡淡的一個微笑,就溶化了臉上所有的冰霜,冷漠。
「我想——這種大雨下一定很難叫到計程車,你卻是個很守時的人。」他又說,「我不想你為難!」
我不再言謝,只是微笑。
「你笑起來就變得很柔、很乖,很斯文的樣子,」他說得好奇怪,「但是我也喜歡看你面紅耳赤,咬牙瞪眼的不妥協狀,那很真,很光明,很接近——真理!」
我怔怔的發呆,我那爭論時的模樣居然能很真,很光明?很接近真理?怎麼說呢?
是經過他的眼楮把我美化了吧?我並不是他說的那麼好的一個女孩,我知道!
「我很高興你是我老師!」他說。
多溫暖的一句話呢?他這「老師」說得真心誠意的。
「我是不是該驕傲有你這樣的學生?」我笑著。
「我承認有數理方面的天才,可是——」他看一看自己的腿,「我是殘廢!」
「士恆,面對你時,我從來都想不到這一點,請相信我,你是強者!」我真誠的說。
「強者?」他咀嚼著這兩個字。
「強者!」我加強氣,「而且這強者的形象以前從不曾在我心中出現過的!」
他望著我,好久,終于笑了。
「你很會鼓勵人!」他說。
「真話總有它本身的力量!」我說。我一向沒有好口才,這次竟說得不錯。
他再想一想,點點頭。
「我想——你說得對!」他說,聲音里有奇異的力量。
是我鼓勵了他?我有驕傲感。
我們的汽車駛進那條長街,雨中的長街又是另一番氣勢,另一種味道!這是一條具有奇異吸引力的街,和台北市任何街道不同,這——是不是也像士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