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問問,順便取鑰匙。」
一分鐘後,他又出現,恭順巴結的帶著他們走向管理員辦公室的後門,那兒有—道只供員工上下的樓梯,沒有窗戶,但有昏黃燈光。
少寧猶豫停止,心中有著奇異情緒,他想——就在此地停步轉身,不要下去,立刻走。梵爾溫柔的手握住他的,拖著他下去。
那一絲猶豫消失,他與劉司機跟著下樓。
地牢並不小,有四千尺左右,裹面都是一處處機器,日光燈發出白慘慘的光亮,把人的瞼孔都照得發青。機器聲「嗡嗡」的響,有股濕合發霉的氣息。
梵爾的手始終溫暖,給人信心。
「就是這裹,」管理員拿了利是錢之後,客氣又禮貌有加,「各位想看甚麼盡避看。」
「這個機器房平日有人管嗎?」梵爾問。
「由一組機械工人管理,分早晚班。」管理員詳細解釋。「每一班三個人,他們的辦公室也在一樓。」
「他們做些甚麼?」
「檢查機器,平日保養,壞了就修,總之要保持整個大樓的氣溫。」管理員又說︰「以前這大樓是沒有暖氣的,因為國家規定長江以南不許有暖氣,以節省能源。現在因為外商而加添,也不過是幾年前的事。」
「沒有機器的日子,這地牢做甚麼用?」
「啊!以前是大樓管理工作人員的宿舍,不少人住在這兒。可是——」管理員眼中閃過—絲懼意。「還是別說,我們上去吧。」
「可是甚麼?」這回是少寧問。自下樓後,他一直用心的四下閱看,一直沉默。
避理員吞一口口水,欲言又止,他看劉司機一眼,好像要求解圍。「直說好了,我們四個人在這還怕什麼?」劉司機拍拍胸口。「又是鬼故事?是不是?總有這些傳說。」
「是嗎?」梵爾眼光清澈如水。
「大家是這麼傳,我沒遇過。」管理員雙手合十。「也不想遇到,上樓吧。」
他心怯得轉身就走,被劉司機一把抓住。
「兩位客人還沒說走,急什麼?」
「讓他上去,」梵爾很體貼。她的聲音變得十分溫柔,溫柔得令少寧覺得陌生。「我們看一看就走,給我們十分鐘,我們會替你關門。」
避理員一言不發的大步離開,怕得半死的樣子。
「莫名其妙。」劉司機喃喃自語。
梵爾四下張望一陣,突然朝一邊走去,走得又急又快,少寧差點跟不上。
「等我,梵爾。」
她彷佛沒听見,停步在一處鍋爐邊,低頭沉思好久。「我不知道,」她說得好特別。「是這裹。」
「你說甚麼?」他低頭觀看,地上甚麼都沒有,只是一塊微濕的水泥地,大約尺許地方。「這裹是甚麼?」
「它是濕的。」她低聲說。
「是機器漏水。」劉司機插口。
「不像,」梵爾搖頭。「從哪兒漏的?它只是微濕,並未積水。」
少寧望望天花板,又四面八方計算一下方向,然後帶絲困惑的問︰「這微濕的地方樓上是哪兒?
可是八樓第三個窗戶?第二間辦公室?」
劉司機呆怔一下,臉色變了。
「會嗎?」梵爾卻一臉黑色。
「記住方位,上樓去問。」少寧說。
三個人匆匆上樓,並找著剛才那管理員。
「那塊濕得水泥地,」管理員神色窘迫。「那塊一尺見方的地方有毛病,永遠不會干,不關用什麼抹用冷風扇吹,用熱風桶吹都沒用,它總是濕的。
「于是你們說鬧鬼?」少寧笑。
「不不不,的確有人見過,說是很美麗的女人,像——小姐這麼美。有幾個同事都見過,所以大家都不敢住這里。」
「穿甚麼衣服?」梵爾的聲音急切緊張。
「誰知道?誰還敢正眼看?大家嚇得逃也來不及,誰還敢看?」
「怕甚麼?她又個會害人。」梵爾笑。
「小姐,你說甚麼?」管理員大吃一驚。
「我是說——」她定一定神,微笑著。「傳了那麼久,並沒有人生病或死廣,是不是?」
「的確沒有。可是這種事邪門,平時沒有人敢提,怕惹到她。」
「謝謝你的幫忙」。梵爾非常滿意的拖著少寧離開。「大家都很感激。」
少寧奇怪的看她一眼,上車後,他問。
「大家都很感激,誰是大家。」
「當然是我跟你啦。」她又笑。那笑容明顯的輿她平日熱情、明朗、活潑的不同,很溫婉嫵嵋,很——奪人心神。
「梵爾——」他下意識的抓住她的手。
「明天我們回香港,」她非常快樂的樣子。「我急于回去。」
劉司機把頭從車窗外縮回來。
「韋先生,我研究過了,」他慎重的說︰「那塊濕地的樓上,真是每層樓的第三個窗戶,第二間辦公室。」
少寧看梵爾,她一點反應,一點表情也沒有。
回到酒店,她看來心情太好,不停的在哼歌,那歌有小調的味道。
「你哼的是甚麼歌?」他忍不住問。
「甚麼歌?就是歌咯。」她愉快的。
「問你一件事,你怎麼說看過那兒有地下室——機器房?」他提出心中疑問。
「我是看過,」她眼中瞳孔收縮,神秘得像貓一樣。「不過不記得在甚麼時候——啊!也許在夢中。」
「你令我越來越迷惑,到底你還知道多少事?還有甚麼沒告訴我?」
「就這麼多,」她攤開雙手。「我還能知道甚麼?所有的事都是我們共同發掘。」
「剛才你在那地牢有甚麼感覺?」眉心慢慢聚攏,彷佛在思索。
「不知道該怎麼講,很難形容,」停一停,把視線移到窗外。「你信不信,我感受到她是在那兒。」
「她?方淑媛?」他睜大了眼楮。「怎麼可能?」
「所以我說不知道,不能形容,」她苦笑。「我感覺很真,真的覺得她在那兒。」
「那塊微濕的一尺見方的水泥地?」
「不要問甚麼,我不知道。唯一的感覺是地方對了,她在那兒。」
「她曾葬在那兒,或說她的墓地曾在那兒。」他搖頭,眉頭深鎖。「怎麼可能呢?這麼怪誕荒謬的事,就快邁進二十一世紀。」
「不要批評,」她的手輕輕放在他上面。「宇宙那麼大,那麼無邊無際的遠,人太渺小,我們不懂的事太多。」
「我怎能相信呢?鬼魂?」
「不懂的事並不荒謬怪誕,是我們太愚蠢太無知,」她溫婉的說︰「不能要求每件事都有合理和科學的解釋。」
他怔怔的望著她出神。
「越來越不像你了。」他嘆息。「連你說話的語氣都令我陌生,梵爾,是你嗎?」
「當然是我。」她嫣然一笑。美麗得十分耀眼眩目。「難道是方淑媛?」
「別笑。真以為她上了你身。」
「怎麼可能呢?只不過我與她之間好像有靈犀一點通,我能感覺到她。」
「除了感覺到她,還有甚麼?」
「她——淒苦。」
他仰起頭「哈哈哈」大笑三聲。
「「上海之花」,美麗富有,冰雪聰明又有名氣,最後還得到愛情,淒苦?」
她聳聳肩。
「是否該去訂機位?」她提醒。
運氣極好,本已全滿的飛機剛好有人取消定位,他們被補上去,順利成行。
到達香港機場,才出閘,立刻看到面目陰沉,眼楮冒火的何今玉。
「真是這班機。」她說的每個字都從牙縫裹冒出來。「他們沒說錯。」
「你又來煩甚麼?」他沉下臉。
「好在我拜托了航空公司的人,知道你們的班機,」她陰陽怪氣的。「你們還逃得了?」
「胡說八道甚麼?」他一手拂開她。「誰有空跟你鬼扯?」
「你必須有空,我有你們想知道的秘密。」少寧根本不理她,逕自往前走,梵爾卻拖著他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