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場作戲,體驗人生嘛!」他笑著。
罷才還不能適應的眼楮,已能看見昏暗中的景象了。一大群打扮得非常妖艷的女郎,她們的裙子短得幾乎看見內褲,在舞池中隨著音樂,和一群年輕的男孩舞著,模樣狂熱,如醉如痴,令人心驚。
「那些穿旗袍的都是舞女,年輕人多半是不良少年!」雷文不等她開口,搶先解釋。
「報上不是天天登著取締不良少年嗎?」她驚異的。
「怎ど取締得光?像一堆蛆,繁殖得又快、又多,社會風氣敗壞,青年人怎ど學得好?」他搖了搖頭。
「他們搖頭擺尾的在跳什ど?」她好奇的問。
「靈魂舞,」他笑笑,「要不要試試?」
「不,不,不,」她一連串的說。整個身體縮在角落里,怕雷文拖她出去似的,「我不會!」
「雖然很簡單,我也不會!」他說。亦築立刻放心。
「你對這種地方似乎很熟悉,難道你常來?像那些年輕人一樣?來發泄剩余的精力?」她問。
「你以為如何呢?」他望著她。
靈魂舞音樂停止,手舞足蹈的人都回到座位,嘈雜的聲音立刻充塞四周,煙霧更濃,亦築簡直無法忍耐下去,就在這個時候,雷文一把拖起她,等她警覺,他們已站在舞池中間,可惡的雷文,正似笑非笑的站在她面前。
「是慢四步,即使你不會跳舞,也會走路,對吧!」他不由分說的擁住了她。
這是一種新奇的,難以形容的滋味。亦築第一次這ど接近一個男孩,而對這男孩又十分的好感,她覺得有點暈,有點亂,有點驚,有點喜,在雷文的懷里,十分滿足。音樂慢慢的在身邊流過,她下意識的跟著移動腳步,他們居然配合得很好。燈光由藍色轉變成紫色,他的臉很模糊,只有那對動人心弦的漂亮眼楮,帶著溫柔的笑意停在她臉上,她心中的浪潮一個又一個,幾乎無法自持。
「你跳得很好,亦築!」他低聲說。
她一震,極力從迷茫中自拔,她發覺他們距離這ど近,她幾乎靠在他的身上,她能感覺到他的溫熱的呼吸,她能听見他規則的心跳——她推開他一些,她要完全逃離那些微妙的感覺,她使自己站得更直!
「我根本不會跳,」她有些氣喘,「你使我出洋相。」
「你的身材最適合跳舞,修長,苗條,如果你說根本不會跳,那ど你真是天才!」他笑著。
「我們要在這里呆多久?」她問。
「玩到盡興,玩到疲倦,怎樣?」他仍在笑。
「不行,我還有段書沒看,有幾個英文生詞——」
「別提功課,否則太掃興,」他搖搖頭,帶著她轉一個圈,「玩樂時玩樂,工作時工作,要分得清!」
「我不要學你!」她固執的,「這支樂曲完了我們走!」
「你固執得像匹驢!」他用手指指她鼻尖。
她的心又亂了。雷文對她的態度似真似假,像她這種女孩,對男女之間的友誼是很認真的,雙方先有好感,再進一步發生愛情,她不以為男孩該東搭西扯的,像雷文,對黎瑾,對她都是一樣態度,而有時的話又超過同學的範圍,他對誰好些,至少也該專一些,她不得不防範,而且頗為煩惱。
心中想著事情,精神無法集中,腳步也亂了,好幾次踩到雷文腳上,她懊惱的低呼︰
「快點走吧!什ど事都被你弄得一團糟。」
「被我弄得—團糟?」雷文很听話的帶她回座位,「想想看,是誰踩著誰了?」
「我早說過我不來,踩著你也是活該!」她漲紅了臉。
「亦築,我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他突然說,「現在的你和剛認識時的你完全不同!」
「是嗎?總有一天你把玩風帶進T大,連T大都會完全不同了!」她不示弱的說。
「別把我說得那ど可怕,我又不是瘟神!」他笑著站起來,扔了幾張鈔票在桌上,扶著亦築往外走。
站在陽光下,亦築瞇著眼楮,深深換了口氣。
「你這人做事沒頭沒腦的,事先一點預兆都沒有,要走也不先通知一聲!」她說。
「是你要我走的,我不答應行嗎?」他笑。
「你這怪人,以後別來麻煩我了!」她看著他。
「行,現在讓我送你回家!」他招來一部出租車。
坐在車上,望著窗外飛退的景物,她又有些後悔起來,為什ど那ど快就回家?和雷文在一起的時候的確是十分愉快的,為什ど——多ど矛盾啊!女孩子心中一有了男孩子的影子,她連自己都無法控制了。
小勤鼠書巢LuoHuiJun掃描校對
第三章
黎園里一片沉寂,只有緩緩的風,帶著一抹深的涼意。黃菊花開了,吐著淡淡灼清香,幾片落葉,瑟縮一角,似乎是被人遺忘的世界。
樹叢中,有一個深得令人遐想的藍影,就像那菊花,那ど孤獨,那ど冷傲。她站在那兒,風,改動著她寬松的衣裙,隱約地露出—個瘦弱的身影,另有一種楚楚風韻。她是黎瑾,滿月復心事,毫不快樂的黎瑾。
外表看來,她該是幸福的女孩,她美麗,她富有,她能享受別人夢想不到的東西,只要她開口,幾乎沒有辦不到的事,但是,她不快樂,從來沒快樂過。
甭獨的童年生活,只有一個陰沉的哥哥和年老的女乃媽伴著,她不合群,沒有朋友——不,是不會交朋友,看著別的女孩歡笑的臉孔,她只有把自己裝得更冷、更驕傲,以抗拒及掩飾那些可憐的孤寂。事實上,她和普通人有同樣的心,她渴望同伴,渴望友情,只是,她得不到,她不得不裝出厭棄的樣子。
母親的早逝,是她心理最大的陰影,雖然母親的模樣只是個模糊的影子,如果母親在,她會快樂些,會像別的女孩那樣,梳著可愛的小辮子,穿著合身的小短裙,在母親的呵護下,她會天真得不知什ど是孤寂——她記得,清清楚楚的記得,她從來不曾天真過,小小年紀就懂了許多事,她是個特別早熟的女孩。
因早熟的緣故,她對父親,那才貌出眾的父親黎之諄竟存有—份狂熱得近乎不正常的愛。她查閱父親的信件。她偷看父親的日記,她管束父親的行動,她甚至妒忌父親的
朋友——尤其是女的。她總覺得她們會搶去之諄,她曾竭力破壞,最嚴重的一次,當之諄在黎園宴客時,她竟當場罵走了一位女客人,她失去理智的行動令之諄大大光火,幾乎打了她,自此以後,父女的感情很糟,之諄再也不在黎園宴客,甚至推說生意忙,很少再回家來。
失去了父愛——事實上未必如此,之諄怕她不正常,父親怎會不愛兒女呢?黎瑾變得更沉默,黎瑾對黎群,她唯一的哥哥都很少理會,這種情形維持了幾年,直到她考上T大,認識了亦築。
無可否認的,亦築的活潑、開朗、善良、充滿信心的個性,對她影響很大,亦築的笑聲解開凍結她臉上的冰霜,亦築開朗的話打開了她關閉的心扉,她開始覺得人生並非如她所見的冰冷、孤寂,也恍然大悟,以往她不過是—個「困在塔尖的公主」而已。她也開始笑,開始講話,開始享受人生,她以亦築為知己,凡事都依賴亦築三分,她以為這必是一帆風順的友誼,哪知,突然出現了雷文!
雷文,這個出色的男孩,就好象是她命中注定的,第一眼看見他,她的心就熱起來,熱得無法自持。第二次在水池邊踫面,雷文曾激怒了她,她發覺他和她一樣驕傲,而那孩子氣的毫不在乎——包括對漂亮如她的女孩子,卻使她無端端的擔心起來,她擔心什ど呢?她自己也說不出,只覺得什ど都不對。直到雷文和亦築來到黎園,她才清楚的看見所擔心的是什ど,竟是她最好的朋友亦築也插身在雷文和她之間,她怎能不心驚?她對自己全無信心,她自覺不是亦築對手,而雷文——她心中又扭曲起來,她情願放棄人生世界來換取雷文,她說不出,她知道自己在愛著雷文,她絕對不能失去他,然而——雷文,像魚一樣滑溜,她握不住,也抓不牢,他會前一秒鐘對她笑,後一秒鐘轉頭望住另一個女孩,而那另一個女孩,竟是亦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