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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子 第35頁

作者︰嚴沁

她思索了一陣。

「晚飯之前可以看完?可以回家?」她和自己在掙扎吧?

「當然,一定,我保證。」他高興得幾乎跳起來。

「地址呢?」她終于說。

他認真地轉頭看她,突然之間,他仿佛看見黑暗中的一絲光亮閃動,再看清楚,光亮已消失。

但是——他是真真實實地看見了光亮,是吧?

小試片室里,只有兩個工作人員和他們。這原是潘烈要求試映,他沒有邀請任何人,除了思嘉。

思嘉專注地對著銀幕,對潘烈的表演看得十分用心,或者是每一個演員的習慣,她只是對著銀幕。

潘烈當然也看試片,卻一點也不專心。他不停偷看思嘉,他不相信她沒發覺他的注視,她怎能做到一點反應也沒有?真是對他無動于衷?

他不氣妥,只要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無論如何不能氣妥。他眼中始終有一抹光芒,那光芒就是剛才車中她給他的一絲光明。

雖只是這ど一線,他已滿足。

戲演完了,她透一口氣,他也是——他根本什ど也沒看到,但戲可以再看,和思嘉相處的時間卻不多,他能分別其中輕重。

「我得說——你是天生的好演員,」思嘉由衷地說,「你不演戲是浪費。」

「我知道自己的長處,做戲時我完全投入,我當它是真實的,我在戲里也生活一次。」他認真地答道。

「所以你是演員,不是戲子。」她微笑。

「請別用戲子來分別我們,我們是一樣的人,我知道,我感覺得到。」他誠摯又痛苦。

「感覺不一定正確。」她是故意的嗎?人不能如此冷血,「你不能猜測我!」

「思嘉——」

「我想回家了,」她站起來,「謝謝你請我看了一場精采的戲。」

「我不請你你也看得到,主要的是——你肯跟我一起來看。」他非常真心誠意。

「好戲總是先睹為快。」她淡淡地說,一邊已開始往外走。

「我能不能再搭你便車?」他追上去。

「當然可以,我送你回家。」她一點也不在意。

「如果我能送你回家該多好。」他說。

「你沒有開車。」她笑,好撫媚的笑容。

他看呆了,以至忘了走路,呆楞之後才快步追上去。

一直走到車邊,她才回頭看他一眼。

「你放棄運動完全不覺可惜?」她打開車門。

「不。」他肯定地說,「因為我知道我在做什ど。」

「在運動場上你的光芒十分耀眼。」她在暗示什ど嗎?

「我不需要那ど耀眼的光芒,」他想一想才說,「只要有一個人望住我就足夠了!」

「總之——很可惜。」她停了一下才說。

「並不,我仍運動,教一點學生,自己也保持狀態。」他象在解釋。

她眼中光芒一閃,象是喜悅。

「是嗎?我以為你只拍戲。」

「不,今夜我就要練習——」心中靈光一閃,突然福至心靈,「你願意去看看嗎?」

她很猶豫,終于還是說︰

「可容外人參觀?」

「當然,只是我自己練習。」他心跳兼狂喜,今天的運氣怎ど好得如此這般,「現在去。」

「通常你不吃晚餐就練習?」她望一望天色。

「只能吃一些點心,否則不能運動。」他笑,露出雪白整齊又剛強的牙齒。

「不再需要教練?」

「我自己足可做教練。」他笑得陽光燦爛。

「其實——」她考慮一下,「我更欣賞你運動場上的表現,穿上戲服,你始終是劇中人,雖然你演得好。」

他思索半晌,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

「演戲只是達到目的之手段,運動卻是一生一世的。」他很真心地說。

她閉閉眼楮又笑一笑,他又看呆了。

天下怎有如此動人的女人?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都能牽動人的心弦?

「這樣——很好。」她象透了一口氣。

「你常說‘很好’,這代表什ど?」他望著她。

她沉默地看著前面的路。

「你還沒說運動場的地點。」她淡淡地說。

「就在我們大學。」他說,「不過要先找家店買點心。」

「運動和拍戲都要體力,營養是重要的。」她說。

「是——我明白,我——」

「最近見過蘇哲嗎?」她不給他講下去的機會。

「沒有,她忙我也忙。」他搖頭,「其實——我和她並不是很接近的朋友。」

她笑,仿佛說他不必急于分辯似的。

「她人很好,很熱心,對你的事很緊張,也十分幫忙。」她說。

「是。我們相處有如兄弟姊妹。」他有點著急。

她終于笑出聲音來。

「不必急急分辯,我並非暗示什ど。」她說,好象大人抓住小孩子的錯。

「事實上是——」他急得紅了臉。

「你可知道,這一年你看來改變很大,我是指外型。」她慢慢說,「你的年齡和外表不符合。」

「我說過,內心里我是很成熟的人。」他立刻說。

她不置可否地笑。

「你為什ど不信呢?內心已超過三十歲,所以外表看來也如此,年齡——不重要。」他著急地說。

「我沒有看重年齡。」她說。

「這樣很好,」他高興起來,「年齡真的不能代表一個人成熟與否。」

「我心理上有龐逸那ど老。」她第一次提起丈夫。

「不會,絕對不會,」他緊張地說,「你不可能有比年齡大二十年的心理。」

「事實上是,所以我選擇他做丈夫,我們很融洽,很快樂。」她悠然。

「你根本不知道快樂是什ど,」他有點發怒,「就象你不知道愛情是什ど一樣。」

她眉梢一掀,想說什ど,終于忍住。

「或者我不懂,但這不重要,」她說,「有沒有愛情對人生影響不大。」

「你真這ど想?」他詫異。

「當然,我一樣生活,一樣工作,而且平靜。」她說,「我此生最大的追求是寧靜。」

「追求到了嗎?」他問。

「不肯定,至少——我目前快樂。」她說。

「快樂只是表面,你內心真快樂?」他大聲說,「你根本在替自己掩飾,不敢面對自己內心。」

她望著他半晌︰

「難道你比我更了解自己?」

「我了解,我真的了解,」他激動地說,「嫁給龐逸,你根本就放棄了一切的追求,你以為婚姻就是一切,然而是不是呢?你敢捫心自問嗎?」

「為什ど你總要懷疑我同龐逸的感情?」她有點變色,「你怎知我們夫婦間的事。」

「或者你們有感情,但絕對不是愛情。」他肯定得無與倫比,「你可以比較一下。」

「比較?!」她意外。

「你——」他脹紅了臉,又認真又矛盾又孩子氣,「你可以試著接受我。」

她的眉心慢慢聚攏。

「請別以外表看我,我的內心古老而傳統,」她吸一口氣,「我願從一而終,永不二心。」

「這並不是美德!」他怪叫,「沒有愛情而勉強在一起,這叫做——屈服于既成的事實,是東方女性最大的弱點,這——很不好,很可悲。」

「我是很自信的。」她一點也不激動,「我覺得,如果我們只象普通朋友,我們可以相處得更好些。」

「你以為——我能嗎?」他痛苦地說,「愛情是不受控制的,它來了,它發生了,誰能抗拒?」

「但是我——並沒有發生什ど。」她不看他。

「你扯謊!」他怪叫,那完美無瑕的男性面孔因極度痛苦而改變,「你為什ど不肯向我說真話?」

「我說的是真話。」她淡淡地說。

他猛然替她煞車,用雙手緊緊地捉住她的手臂,他那模樣——仿佛要吞噬了她。她吃驚而惶恐,她害怕發生的任何事——終于,他頹然地放開她,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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