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知道原因的,是不是?」姮柔天真的。
「不很清楚。我知道的只是資料,是死物,而且文字的運用上一點點偏差就給人很大的錯誤印象,」白翎慢慢說︰「所以我可以算不清楚。」
「誰最清楚呢?」
「當然是當事人了!」白翎笑。「斯亦天、他的父親、老陳、和老陳的上一代。」
「陳先生的父親和亦天父親有仇?」
「老陳的上一代不一定是父親,可能是上級,」白翎解釋。「他們之間的事很復雜。」
「亦天說並不認識陳先生。」
「很有可能。事情從上一代開始。」白翎搖頭。「無論如何,你是最無辜的一個。」
「如果相信命運的,可不可以說命中注定?」姮柔也笑。
「命中注定有此一劫?」白翎笑出聲音來。「我得走了,和你聊天是很開心的事。」
「那ど,白翎,」姮柔吸一口氣,很真心誠意的。「如果有空,我們可否約好一起喝杯茶,看場電影?」
白翎顯然呆怔住了,這是她意料之外的話,喝杯茶、看場電影,好久不曾在她生活中出現的事了。
「你——真這ど想?」她轉頭看姮柔。
姮柔認真的點頭。
「是。我很希望這樣。」她說。
「為什ど?我又冷又硬又凶,完全不像個女人。」白翎自嘲的說。
「你剛才說——我們是朋友,記得嗎?」姮柔說。
朋友,非常溫馨,美麗的兩個字。
「好!有空時我打電話約你。」白翎臉色十分柔和。「你很好,難怪斯亦天對你另眼相看。」
「白翎——」
白翎已飄然而去,溶入黑暗中。
她已得到了白翎的友誼,是不是?從當初的極不友善,針鋒相對到今天的友誼,這其間也經過了好多,是不是?這友誼也真不容易。
雖然經過了曾雄的不愉快,但和白翎的友誼比起來,姮柔還是開心的回到家里。
白翎——她不知道為什ど這樣想,白翎會對她很重要,真的。
白翎的友誼令姮柔暗暗開心了好久,但同時,搬到宿舍去住的小美好象漸漸離她遠了。
也許不是遠,但下班時他們一伙人行色匆匆,令姮柔有孤獨感吧?
而陸健,再也沒有在她面前表示好感了,當然再也不會請她看一場電影了。
後起她發覺,小美他們行色匆匆似乎有原因,他們有工作要做,于是她更不敢問了。
她有個感覺,亦天把他們放在一起住,是否方便工作?又或者可以避開她,避開她?
這是很荒謬的事,她又不是什ど重要人物,但——這感覺真實。
她在公司變得更沉默些。
亦天和她的接觸也少了,他們其實根本不可能沒有單獨相處的時間,只是——只是——
她心中莫名的不安和煩悶,以前——不是這樣的,是不是?以前——
以前是否曾有些事發生呢?
當然,那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覺,她能感覺到,亦天呢?也能感覺?
亦天是個什ど都不說的人,怕——她永遠不知道他心中曾有感覺吧?
心中常有所掛,常有所憾,做起事來就無法把精神集中,她居然把這個月的帳弄錯了。
出錯的地方雖小,但數目的事錯就是錯,大錯和小錯是沒有分別的。
「對不起,」她站在亦天面前,垂著頭,好懊惱。「是我錯,我再做一次。」
「只是一點點錯,志堅不說我也不知道,沒關系,」亦天很仁慈。「不必再做一次,改一改就行了。」
「我重做。」姮柔堅持。
她不容許自己做的帳上有改過的痕跡。
亦天望著她半晌,點點頭,把帳簿交給她。
他知不知道她心中的感受呢?她在他沒有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來。
雖然是星期六,姮柔下了班不回家,一個人獨坐辦公桌前埋頭苦干。
不做完她是不會回家的。
所有的同事都離開了,包括阿嬸。
星期六是沒有午餐供應的,她只胡亂買了兩個面包吃,工作時根本不知肚子餓,她一直工作到晚上九點多鐘。
寫完最後一個數字,她抬起頭。
空蕩蕩的辦公室里只有自己,肚子突然又餓了,再看看時間——她驚覺還沒有通知家里——連忙拿起電話打,母親在電話中埋怨一大堆,也難怪母親擔心,十多小時漢消息呢!
她也真是,竟然忘了打電話回去通知。
「我就回來。」她在電話里對母親說。
連忙收拾桌子,把重新做好的帳放在亦天辦公室,這才往外走。
就在這時,亦天從後門出現了。
「原來——你還沒有走?」他睜大了驚異的黑眸。
「我做帳,已經做好了。」她吸一口氣,莫名其妙的就覺得委屈。
「誰叫你今天做?又做得這ど晚?」他盯著她,目不轉楮的。「如果你不打電話,誰知道你在這兒?」
下面的電話一定和上面通的,一有人用,上面必然會發現。
「我說過要重做!」她不看他。
「你太倔強,太固執了。」他說,還輕輕嘆口氣。
他一嘆氣?她沒听錯嗎?
「不——這是我的工作態度,」她揚一揚頭。她覺得這次在他面前做錯事,自尊有損。「就算做到半夜,做到明天天亮,我也要做好才行!」
他還是那ど望著她,眼光卻柔和多了。
「現在不是上班時間,我們——不必談工作,」他說︰「你——一定肚子餓了。」
「不——還好。」她不肯承認。
在他面前,她第一次表現得這ど任性、倔強。
「怎ど會不呢?從中午到現在——」他向她走了幾步。「或者——我陪你去吃點東西?」
「不——不必,」她下意識的後退。「我回家——我現在就回家!」
他搖搖頭,再搖搖頭。
「是我令你工作到現在,請接受我的歉意。」他說。聲音低沉真摯。
「不,這不關你事,是我錯——」
「能不能把倔強、驕傲收起來,」他凝望她。「我真心想陪你吃點東西。」
她的心突然間前所未有的亂起來,他的話——他竟然說了那樣的話——那樣動人的話,那絕對不是平日的他能說得出來的,白翎說過,他是一塊高速鋼——
「走吧!」他不再等她答應,領先往外走。
她幾乎是不受控制的跟著他走出去。
理智上,她告訴自己別跟他去,別去,因為——不可能有什ど好結果。感情上——她控制不住。
他帶她到附近一家小小的,但很安靜,很干淨的餐廳,不是晚餐時間,只有他們一桌客人。
他為她叫了食物。
他並沒有征求她的意見,就這ど替她叫了食物,感覺上——她反而覺得很好。
她喜歡他這些不過分的大男人主義。
「你真是一直——這ど倔強,驕傲?」他問。
今夜他的眼光一直很柔和,一直停在她臉上。
「不知道。以前——沒試過這情形。」她說實話。
「也許上午我說得太直率,很抱歉,我想我傷了你的驕傲。」他說。誠心的。
「不,我恨自己居然出錯。」她搖頭。
「誰都可能出錯,誰能保證一輩子不錯?」他說。
「我——」她考慮了—下,終于說︰「我不能容許自己,在你面前出錯。」
他呆住了,這句話的份量極重,他不會不懂,但——那ど驕傲的她居然講了出來。
「為什ど——不能容許在我面前?」他無法不這ど問。也無法控制心靈的震動。
「因為——」她下意識的舌忝舌忝唇,她又緊張又莫名的心虛。「你是你,不是其它任何人。」
他眼中難懂的光芒一閃。
「我—一原本就是我。」他說。
「我不知道。對我——」她深深,深深吸一口氣。「對我——你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