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月尖叫一聲撲上去,雙手緊捏著冬姨的脖子下停搖動她。
「不是,不是這樣,不可能——你是啞的,每個人都說你是啞的,你不能說,不許說,不——」
她的瘋狂動作叫每個人都嚇了一大跳,警員和傳宗同時用力拉開她,誰知她有那麼大的手勁,硬不肯放手。
冬姨被捏得幾乎昏倒過去。
「放手。」警員逼下得已,用拳頭打她背脊,痛極了她才放手。
「為甚麼打人?警察打人,警察打人——」她尖聲怪叫,一邊仍向冬姨撲去。
「心月,安靜一點。」江中月城府深沉很多,一把抱住她,用力扯到一邊,
「陳冬妹又不關我們的事,你不必緊張。」
江心月怔怔的望著大家,她知道做錯了,她的話和行動已引起大家懷疑。
她閉緊了嘴不再出聲。
「你不許她說甚麼?」警員感興趣,「你和陳冬妹之間有甚麼秘密?」
「為甚麼不間陳冬妹?」江中月狡猾極了。
「陳冬妹若能講話,兩位還能安坐此地嗎?」警員也不示弱。
「為甚麼不能?我們沒做過虧心事,誰也不怕。」江中月理直氣壯,「你現在審陳冬妹,我們要求離開。」
「不能離開,你們或者很有興趣听下去,看下去。」警員奸像胸有成竹,「你還沒說為甚麼半夜闖入別人臥室?」
「我是管家,我一直照顧她——」
「你來應征當我們管家,到底有何企圖?」曼寧忽然問。
「我只為生活,做一份工作而已。」這話江中月大概已想過千百遍。
「你從來沒說是她——江心月的姐姐。」
「你們一直歧視心月,認為出自歡場的女人都不好,我為甚麼要傻得講出來?」
「你分明有企圖——」曼寧還要說,中途卻被希仁打斷。
「等所有你用的藥物、食品化驗出來後,她有沒有企圖就一清二楚了。」他說。
「你們——你們——」江中月臉色大變。
忽然間,蹲在冬姨身邊的傳宗說話了。
「冬姨表示——她去助養我是因為姐姐,也就是陳菊妹的要求。」他說。
「為甚麼?」警員追問。
傳宗把視線放在冬姨臉上,帶著鼓勵的微笑。
「因為——傳宗身世可憐。」從未講過話和出過聲的冬姨突然開口,聲音雖然生硬艱澀,然清清楚楚,是她在講話。
屋子里每個人都驚呆了。
傳宗張大了口不能置信,他呆呆的望著冬姨,自己反而不會說話了。
希仁、曼寧和家儀也怔住了,這不可能。
江心月、江中月姐妹更像見到從地獄里出來的惡鬼,連意識都消失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好一陣江心月才尖叫,那聲音有如夜梟。
「冬姨——」傳宗意外之余,激動的淚水流下來。他一把抱住地一邊說︰「原來你能說話,你不是啞的,太好太好了。」
震驚過後,等大家恢復平靜,警員才說︰
「現在你可以把心中的一切告訴大家。」
「陳冬妹,你是魔鬼,你——你競騙了我們,我們競也蠢得信了你,你——」
「她們再也玩不出花樣,你放心說。」警員微笑,換一個舒服的位置坐下。
「如果我不扮啞,我活不到今天,」冬姨慢慢的,略生澀的說,「即使我扮啞,經過兩次受傷和昨夜的事,也九死一生。所有的事都是她們姐妹和姓魏做出來的。」
江心月想站起來申辯,口唇只動了一下卻沒有行動。自冬姨出聲後,姐妹倆的氣焰已一下子消失,臉色死灰。
「她們做了甚麼事?」曼寧第一個忍不住問。
冬姨望著曼寧半晌,眼淚奪眶而出,突然跪在她面前。
「夫人,我——對不起你。」
「這是甚麼話,請起,請起。」曼寧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扶起冬姨,「你在我們家一再令你受傷,我內疚才是。」
冬姨又沉默半晌。
「我講出來的事是我扮啞半生的秘密。本來我以為不可能有這一天,也沒有人肯相信我,但鬼使神差,命中注定似的,情形變成目前這樣。傳宗竟得你們夫婦愛護重用,冥冥中必有定數,天網恢恢——這是報應。」
大家听冬姨說了這麼一番話後,都模下著頭腦,你望我我望你,不明白她想說甚麼。
「冬姨——」傳宗皺眉。
「殷傳宗——是你們的兒子。」她認真無北、嚴肅又肯定的宣布,像宣布第三次世界大戰般。
這消息一下子震裂了所有人的心。
驚愕、意外、不能置信、不可思議,又有著莫名的喜悅,釋然,恍然大悟,許許多多說不清的感覺。希仁和曼寧,家儀一起望著傳宗,傳宗也望著他們,大家都呆在那兒。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一邊又傳來江心月驚心動魄的尖叫,「不可能——他不可能留到現在,不可能——」
「你說的——可是真的?」曼寧顫抖的,眼淚已唏哩嘩啦流下來。
「絕對真實。我姐姐菊妹臨死前告訴我的大秘密,並要我立刻助養傳宗,將來若有機會可會你們相認。菊妹臨死前是良心發現。」
「不——不——一江心月仍茫然尖叫。這竟然是事實,令她大受刺激。
「告訴我,到底是甚麼回事?」希仁覺得自己全身乏力,站也站不穩。這事太——出乎人意料之外,這——簡直——他說不出自己的感覺。
「菊妹是江心月的心月復,江心月當年和顧夫人皆懷孕,而且同月生產。江心月想的好計,硬說自己早兩天出生的嬰兒夭折,事實上卻把你們的兒子換走,讓菊妹送回鄉下送給人。菊妹雖然貪江心月的錢,心卻沒那麼壞,把孩子送到保皇局而沒帶回鄉下。這件事本來沒有見光的可能,傳宗也永遠不知自己的身世,但江心月不放心,找人撞傷菊妹,想死無對證,臨死時菊妹良心發現,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告訴我。她為我生命安全擔心,便叫我扮啞,讓我去助養傳宗,並好好待他。這就是整個的故事。」
「不不,不是這樣的,你們不要相信她,家杰確是你們真正的兒子,確確實實的。」江心月尖叫,眼淚鼻涕一起流,「求求你們相信我,家杰真的是你們的兒子,陳冬妹胡言亂語,胡說八道誣賴我。」
希仁、曼寧、家儀的眼光一起轉向傳宗,看他們的樣子,對冬姨的話早已深信不疑,過往所有跡象,所有事實顯示出,傳宗和他們之間的確有奇妙的連系和感情,但是——但是——
「不不不,這要弄清楚,冬姨——一切該有事實證明,你們不能僅相信一面之辭的,不——」傳宗說。
「是不是真的?」希仁老淚縱橫。
「我陳冬妹一生不說假話,半世扮啞巴,為的是證明這件事,也為菊妹報仇。」
「傳宗——」曼寧向前行一步。
「不不,」傳宗雙手亂搖,不住後退。這件事令他覺得荒謬絕倫,本能的他拒絕相信,這個年代會有這樣的事,簡直像個炸彈在他面前爆炸,令他支離破碎,思想都不能集中,「請不要這樣,凡事都該有證據——」
淚然欲涕的曼寧停了步,但眼楮仍不離開他。以前種種一涌而上,他對顧家的特別感情,對曼寧的特別依戀,和他們有難以言喻的連系,還有三翻四次欲離開他們而不得,這算不算是無形的證據?
「你還看不出冬姨說的是事實?」曼寧哀聲說,「孩子,你怎忍心拒絕我們?」
轟然一聲,翻江倒海而來的巨大感情沖激在心內翻騰著,與天俱來的親情撞擊著他的靈魂,他怎能拒絕曼寧?他從來都無法拒絕她,從來不能,因為她是——他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