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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里人 第25頁

作者︰嚴沁

「四天後我飛星馬,要一星期才回來。」

「終于又恢復工作。」

「化悲憤為力量。」

「悲憤?」

「我有──受騙的感覺。」

「人常常被自己的眼光,被自己所思所想所蒙蔽。」

「我是不能怪任何人的。」

「一生人若轟轟烈烈的愛過,也不枉此生。」

他苦笑。轟轟烈烈的愛過。

「我──回去了。」他站起來。

「我送你。」避開他的視線,她領先往外走。

站在打開的門邊,他望看她半晌。

「在我仍然休假的三天中,我可以來接你上班嗎?」他終于說。

素施大喜,卻完全不露聲色。

「你想來就來。」仍是淡淡的。

「明天見。」他走進電梯。

是不是終于開始了?

他要來接她,這表示了他的心意,是不是?

喜悅是有的,卻沒有想像中那麼多,那麼濃。

這不是她所渴望的嗎?

她一定是開心得過了頭。竟麻木起來。

範倫陪了她大半晚,明天還來接她──她笑,她快樂。

但,怎麼也比不上前陣子刻骨銘心的思念來得強烈、深刻。

她搖搖頭,輕松的哼看歌走進臥室。

打電話到酒吧問問生意如何。

其實她並不介意這些,只是這時想找人講話。

生意居然沒因大雨而減少,反而有人滿之患。

經理告訴她吳凱文也在。

「居然風雨不改,好有興趣。」

「是你的忠心朋友。」凱文打趣。

「回家也是無聊,想跟你聊天,誰知你不來。」

「範倫──來了。」

「啊──那不是很好?」

「吃一頓飯後,我們已無話講,很陌生。」

「誰都從陌生開始,你別心急。」

「我急嗎?」她笑得開心,「有興致的話可以來我家聊天。」

「還是讓你回味剛才的一切比較好。」

「我很開心。」

「抓牢任何開心、快樂的時候,這種機會不是常常有。」

「你說得對!」她有感而發,「他對看我坐,感覺還是相當遠。」

「你對他本人的認識了解,一定沒有你想像的多。」他說得特別。

「沒有想像。他給我的感覺是從他直接而來的,那一星期支持我過了這些年。」

「一星期的狂戀?」

「一星期的蒙朧模索和互相猜測。」

「你令我的好奇更甚。」

「不要好奇,我只是個普通女人。」

「菱子呢?我對她更好奇。」他突然說,「她不像真實的人,是依附在男人身上的藤。」

「不知道該怎麼說她,」她不置可否,「大概我從來不曾真正了解她。」

「你們倆是怎麼踫在一起的。」

是怎麼開始的呢?

那夜東京也是下大雨,酒吧生意不如平日旺,素施想先回家,正待交代經理,菱子落湯雞般的就沖進酒吧,顯然是沒有交通工具,從相當遠的地方跑來。當時對菱子的認識,僅知道她是個客人,常跟不同的男人來喝酒,因為同來自台北,對她有點印象。看見她那驚惶狼狽的模樣,素施好心的招呼她到後面辦公室去。

她不能讓菱子那模樣在酒客之中尷尬。

菱子對她哭訴自己的遭遇。

原來在台北時她是個美容小姐,是在那種帶點成分的所謂美容室工作。有人建議她來日本,因她模樣頗像日本人,這樣可以多賺一點錢,儲蓄幾年便可以退休,嫁入,從良。

來了東京因為好賭,結果與黑社會的人拉上關系,最後欠債太多,就被控制。菱子是頗有幾分姿色的,加上那懶洋洋不起勁的味道,又媚態十足,的確能吸引一些男人。起先她專替黑社會的人迷惑大客,後來竟被逼拍黃色小電影。她不肯就範,拍小電影就等于白紙黑字寫在上面,做了一輩于也翻不了身。幾次威逼利誘加上毒打之後,她逃了出來,跑到素施那兒。

做酒吧這一行自然與黑道有點關系,況且素施一向豪氣義氣,頗有大姐大風範,若菱子這麼可憐,就替她講妥數,還了債,留她在身邊幫忙,條件是她必須改掉一切風塵惡習。

菱子一直做得極好,表現出色,極能籠絡客人,是最好的公關人材。有了她,素施就不必那麼辛苦,素施也不當她是外人,根本忘掉了她的過往,對她猶如自己的妹妹。

可是──她一聲不響的搶走了範倫。

她肯定知道素施對範倫的感情,她完全懂得素施。看她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她必定故意這麼做。

素施只是不明白,為甚麼?

天下男人這麼多,為甚麼她一定要範倫?

而且一年之後不告而別,棄範倫于不顧,她真的愛他?

這是一個謎,除非菱子親自說明,否則沒有人能猜到。沒有人。

她這樣做不但傷了素施,也傷了範倫,為甚麼呢?

素施只是回想,並沒有把這段往事告訴凱文,他是外人,雖是好朋友,也不必知道這些陳年舊事。

而且說出來對菱子有損,她不願做。

範倫真的接送素施三天,然後飛新加坡。

堡作開始後,人也變得正常、樂觀,和他剛出現在酒吧時的模樣完全不同。

當時他的頹喪失落是因為菱子?是因為沒有工作?素施不知道。

一星期後他回來,帶了一朵好漂亮的新加坡蘭花送給素施。

「偷運回來的。」他笑。

「謝謝。」素施還是淡淡的笑。

她不敢也沒有把握在他面前表現真感情,她是個不能輸、輸不起的女人。

上一次的傷痕還沒有完全復原。

上次的傷痕──她有點猶豫,會不會是自己的錯覺?與範倫無關?

可是那種視線的交結,眼光的交流是互相的,她有感覺他必定也有,只因為菱子的突然闖入,是,只因為菱子。

罷剛開始生長的花蕾,無聲無息的就乾枯,死亡.來不及展開它燦爛美麗的一生,實在是太大的遺憾。

那朵蘭花活了一星期,天天對看它,感覺也許就不強烈,當工人把它扔掉的時候,素施也不覺可惜。

不像範倫以前在酒吧用的酒杯,她現在還好好的保存看,十分珍惜。

像他們現在這樣的交往,會有甚麼結果呢?她猜不出,靄文也猜不出,甚至有次問靄然,她也說弄不清。

「這樣算不算愛情?」靄文問。

「誰知道。」素施自嘲。

「甚麼又是愛情?」靄然彷佛在自問。

「也許靄文能回答這問題。」素施笑。

靄文認真的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

「好像很復雜,我答不出。但我相信愛情其實是很簡單的事,只要無條件的全情投入,只要全無顧忌的去愛,那就是了。」

三個女人都為這話沉默了好一陣子。

「女人最重要的是自尊,怎能毫無顧忌?」素施先說。

「你已過時,素施。」靄然笑,「現代愛情定想愛就愛。不愛就掉頭走。」

「我做不到。」靄文、素施齊聲說。

「愛一個人我會愛一輩子,不會掉頭就走,那不是愛情。」

「有一首歌還說現代愛情可買也可偷,雖荒謬但真實。」

「可嘆可悲的現代愛情。」

「那不配稱愛情,那只是。」

「羈然,你那個洗懷之呢?」

「洗懷之怎會是我的?」羈然愕然反問。

是個晴朗的周末下午,已有些秋天的味道,有風,雲淡,蜻蜒也在窗外飛過。

洗懷之又帶看書本在靄然的家里閱讀,這彷佛已成了他永恆的習慣。室內很靜,靜得只聞見翻書聲。

懷之忽然有點坐立不安似的移動身子幾下,然後去打開音樂。他放的是一張西班牙歌王胡立歐的情歌,那充滿性感的歌聲,一下子彌漫全屋的每個角落。

靄然意外的抬起頭。這不是她家的cD,她從沒听過這種歌聲,這種溫柔得令人心里柔軟沉醉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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