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有機會得到他,她愛了十年的男人?
電話鈴終于停止,心緒也平靜些。
會是範倫打來的?他一定向凱文問了號碼,他為甚麼不乾脆找上門來?他有顧忌?他不敢?或是不便?她記得範倫身邊總有女人,會不會菱子之後他又有了其他人?
不不──她猛喝一口酒,麻醉自己。
她不能忍受他身邊還有別的女人,絕不。她會妒忌得要死──烈酒又向喉嚨里灌,她的神志漸漸模糊,甚麼都記不清了,除了範倫那張漂亮的男性面龐。
醒來時頭痛欲裂。
菲妹在旁邊打掃清潔房子。
她知道醉了之後她又吐得一塌糊涂,屋子里都有那種臭味。
她搖搖晃晃的回到臥室,換下衣服又去沖涼。一大缸熱水令她舒服些,清醒些。以後不能這樣喝酒,酒醉傷身,而且範倫最恨她狂飲。他又出現,她發誓不再喝酒。
沖涼後喝了一大杯冰水,她要自己更清醒,清醒得可以好好考慮範倫的事。
意外的,靄文來電話。
「昨夜見到範倫?」她劈頭就問。
「吳凱文告訴你的?我應付得不好。」
「不該不辭而別,至少大方的說聲再見。」
「我沒有你的好風度。」
「昨夜怎麼不接吳凱文電話?」
「是他?我喝醉了。我受不了再見他的刺激。」
「把刺激給他,讓他去酒醉,去意亂情迷,你要保持清醒。」
「你是高手,教我幾招。」
「出來吃午餐,我在文華等你。」靄文說。
「我一定來。雖然頭痛,但我不可能睡得看,我知道。」
「問了範倫地址嗎?」
「沒有!」素施又不安起來,「我以為今夜他應該再來。」
「天下沒有絕對應該的事,以後要打有把握的仗。」
「那──怎麼辦?他會不會一去無蹤?」
「你最好祈禱。」靄文笑。
素施又心煩意亂了。她是這樣的人,容易受別人及四周環境的影響,情緒波動很大。
「仙蒂,替我預備衣服,我馬上要出門,」她大聲吩咐菲妹,「立刻!」
菲妹立刻出現,幫看她在巨大的衣服室里找尋她滿意的衣飾。她並不需要幫忙,她要人陪伴。只是陪伴。
誰能想像風情萬種的女人,內心卻是這麼寂寞,寂寞得只有菲妹陪伴。
在文華見到素雅高貴的靄文和四周不停的注視。兩個外型不同卻絕對出色的女人。
她們倆都漠然以對。習慣了。
「能令你如此這般的男人,我真想見見。」靄文不認真的說。
「今夜來酒吧,我來接你。」
「考慮一下。」靄文永遠有理智,「你和範倫重逢的日子,我該不該加插在里面?」
「我怕獨自面對他。」
「總要面對。你不是想天長地久一輩子嗎?」
「想像和事實會不會不同?」
「不知道。我是個實在的人,不多想像。想要的,我抓緊在手心,無謂幻想,不切實際。」
「當然我想抓在手心,可是沒有機會。」
「誰說沒有?機會已在面前。」
「我不應讓他有別的女人?」
「你怎麼了?素施。患得患失的,你必須想個方法抓牢他,去搶去騙在所不惜。」
「怎麼搶?怎麼騙?」
「素施──」靄文啼笑皆非,「你的外表騙盡了天下人,你的內心竟這樣天真。」
「範倫是我的克星,一見他我就完了。」
「他非三頭六臂,為甚麼那麼怕?」
「我愛他。」素施垂下頭。
靄文沉默。
愛一個男人是女人的致命傷,那真會令人武功全廢,動彈不得,進退失據得像個傻瓜,像個小孩子。愛情!
「你對男人那麼揮自如,莫非你──」
「我最愛自己。」靄文終于微笑,「這不是罪過,反而令自己矜貴。愛自己就會保護自己,只要是有限的付出,就不會受傷。」
「你有道理,但我泥足深陷。」素施苦笑,「我完全沒有辦法。」
「冷靜些,會有辦法的。」靄文安慰她,「範倫昨夜不是急于見你,送你回家嗎?」
「今夜他仍會來?」
「肯定。他一定有話對你說。」
素施想一想,人又興奮起來。
「他可能覺得以前做錯了。」
「今夜見分曉。」靄文拍拍她手,「對自己要有信心,你是素施,許多男人眼中的蜜糖。」
她從來不想當蜜糖,她今生的目的只是當範倫身邊的女人就夠了。
晚上,她比平日稍晚回酒吧。酒吧里人很多,但不見範倫,也不見總流連在這里的凱文。
她很失望,範倫會不會來?
依然周旋在許多男人之間,卻是無心無緒,她渴望見到的人不見蹤影。是她昨天不辭而別得罪了他?不不,連她都不再恨他帶菱子走的事,他不敢生氣。
整個晚上酒吧生意都好得不得了,人是一批一批的進來,卻都不是範倫。她從盼望到失望到絕望。
悄悄返到牆後的休息室,悄悄的從後門離開。
範倫是不會來的了,她知道。
她想繞到大路上叫的士。剛出後門,看見一輛陌生的開篷吉普車,車上坐了一個人。
範倫?心頭狂呼,口里卻沒出聲音。
「素施。」範倫低沉性感的聲音。
「啊──是你。」她深深吸一口氣平定心中紊亂的情緒,「怎麼在這兒?」
「等你。」他坦率的。
「昨夜你不等我,今夜我來等你。」
「有事嗎?」她是故意的。
「上車。」他拍拍旁邊的座位,「慢慢談。」
她再吸一口氣,緩緩上車。
她才坐下,吉普車已疾駛而去。
她不出聲,是不能出聲,她要掩飾心中所有情緒,她還要平抑住沸騰的血液。
她要保護自己,不能讓他看出半絲破綻。
吉普車駛向九龍,駛向清水灣。
凱文說過他已搬家,原來仍在那一區。
車停在一幢獨立的三層高房子。
他帶她上三樓,小小的七八百尺公寓,卻有一個極漂亮的海景。
「我的家。」他笑,又聳聳肩,「一個人的家。」
她坐下,不表示任何意見。
他為她斟一杯酒,她搖頭拒絕。
今晨才發過誓不再喝酒的,酒能傷身又傷心。
他自己喝一大口,凝望看她。
「你變了好多,好多。素施。」
「環境、際遇都在改變,而且人也成熟。」
「是。只是你完全不像以前的你。」
他的眼中有自然流露的感情,也許不是愛情,卻一樣的動人。
「我不留戀過去,而且以前的我有甚麼好?」她淡淡的笑。
「再也想不到你會先我們到香港。」他的視線不移,「你──一個人?」
她又笑一笑,不置可否。
「她──可曾我過你?」他終于說。
素施心中巨震,他口中的「她」是指菱子,原來他找她,他等她都是為了「她」。菱子?無邊無際的失望侵向她,她知道自己臉色變了,她不敢出聲,她怕自己會哭。
「怎麼樣?可是──她在你處?」他急切的。他心中的人仍是菱子?
「我一個人。這三年都是一個人。」她強抑心中情緒,「你以為我跟誰在一起?」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冒昧。」他連忙說。看得出他眼中的失望。
「所以我想你找錯了人,我不能幫你甚麼。」她站起來,「抱歉,我走了。」
「不,素施──」他情急的一把捉住她的手臂,緊握得像鋼箍,「請留步。」
她暗暗吸氣,慢慢轉頭望他。
「還有事?」她問。冷淡的。
「我們仍是朋友,是不是?」他不放手。
對看他的黑眸,她的心立刻就軟了。為甚麼要這麼對待她?為甚麼要這麼折磨她?愛情里沒有對與錯,他不愛她,能怪罪他嗎?
她忍住了全身的輕顫,揮開他的手,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