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約莫亥時,子英和前幾日一樣,酒醉過後倒臥在榻,雙眼迷蒙卻心耳通明。當腳步聲由遠處傳來時,他已翻身下床,眼角閃過一道狠光。
然而對方卻依然故我,踏著沉穩的步伐一路行來,深厚的內力顯示出此人非泛泛之輩,若真動起手來,恐怕得費他一番心力。
一閃神,對方已來到門前,接著敲門聲響起。子英連忙按下心中疑惑,低聲喝道︰「誰?」
「是我。」話才說完,來人已入房並關上房門。
既然已經進來了,子英只有見機行事,轉身走回桌邊,點上油燈,再回頭看時,臉色頓時為之一變。
「紫翎郡主!」子英諷刺地想道,離四月初八還有一個多月,她竟然如此迫不及待,怕他逃了不成?
也難怪,從他們相識至今,他就不曾給過她好臉色,甚至為了逃避她的糾纏,不惜離開中原,離開他心愛的心澄。奈何蒼天捉弄,為了心澄,他終究躲不過她和香蘭郡主設下的陷阱。
趙紫翎手執泥金折扇,身穿金繡長袍,腰間懸著一塊龍紋玉佩,腳下蹬著一雙嵌金線軟鞋,風度瀟灑自如,雖從雨中而來,身上卻連半點泥水也沒有。
「不速之客,深夜造訪望公子多多包涵。」她一面說著,一面像唱大戲似的朝他行了個禮。
「有何要事,郡主請直說。」子英微蹙眉頭,神情十分冷淡。
紫翎不以為忤,靈活的大眼滴溜一轉,嬌笑道︰「梁公子,你我乃未婚夫妻,你這麼說,不覺得太生疏了?」她輕挑的語氣多了分逗弄和不易察覺的頑皮。
子英聞言,立刻沉下臉來。「郡主,請你說明來意,別再戲弄在下了。」他厭惡之情溢于言表,憎恨之心尤甚以往,若非沉得住氣,她豈能至今毫發無損,依然談笑風生。「來,我們這邊坐,這樣談起話來才方便。」紫翎不理會他語氣中的警告,大方地伸手拉他的衣袖,走向床前,準備並坐而談。
「有事在這里說就行了。」子英想也沒想便甩開她的手,徑自走到窗邊的椅子坐下。
丙然是個痴情種!紫翎雙目一閃,「啪」地一聲甩開扇子,瀟灑地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孟心澄地下有知,也該瞑目了。」她有些取笑地說。要不是子英對她積怨已深,會發覺她和以往的不同。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與你無關。」子英不喜歡她提到心澄,那只會侮辱了心澄。
「嘖……」紫翎夸張地連連搖頭。「人家都說梁大少主對女人一向溫柔有禮,這會兒怎麼全變了樣?難道是本郡主長得太丑,礙了你的眼?」她笑著問道,存心氣他。
「我最後問你一次,你究竟所為何來?如果只是想知道我的近況,現在你已經看到了,可以請你離開了嗎?」子英咬牙切齒,怒瞪著紫翎,眼神冰冷得令人膽寒。
紫翎面不改色,神情自若地回視他的目光,粉雕玉琢般的臉蛋上浮現一抹深不可測的微笑。「你變了,不過我喜歡你的改變,讓人耳目一新。」也更方便她計劃的進行。紫翎壞壞地想道。
子英霍地站起身來,擺出送客的姿態。「郡主,夜深了,如果沒事,請回吧!」他寧可少活一年,也不要和她多說一句話。
「坐下。」紫翎收起笑容,緩緩說道,語氣溫和卻認真。
子英微眯著眼瞪她半晌,才重新坐回椅子。
「你不是紫翎郡主。」他肯定地說,伸手欲點她的穴道,卻讓她輕松閃過。「好俊的功夫!如果再加上天衣無縫的易容術,天下間恐怕只有普陽公主有這本事。」剛毅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笑容。「公主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見她氣嘟嘟地撕開面具,他忍不住炳哈大笑。「師妹,剛才你戲弄了我老半天,現在我不過是替自己扳回一些面子罷了,你何必氣成這樣。」
不自覺的,子英似乎又恢復從前那個愛說笑的梁大少主,也讓趙普陽露出欣慰的笑容。
「玄伏山一別,咱們師兄妹已有整整三年不曾見面,如今異地相逢,師兄似乎顯得憔悴許多,情這個字,可真是害人不淺啊!」她調侃地說,直言無諱的個性始終沒變。
子英苦笑的搖搖頭,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誰教他倒霉,有這麼一個天不怕、地不怕,連皇上見了也要讓三分的小師妹。
「你三更半夜跑來找我,不是為了和我敘舊吧!有什麼事盡避直說,反正我現在無事一身輕,不在乎替你跑跑腿,反正順便打發時間。」身為御賜密探的子英知道她此番前來,定是奉了皇上旨意,既然身份上輸給了她,這口頭上就絕對不能輸,尤其面對這麼一個老愛算計他的小師妹,他若不乘機回敬她兩句,豈不冤枉。
「瞧你說的,別人不曉得,還以為我這個做師妹的存心不良,喜歡找你麻煩。兩個師父如此,你也一樣,都愛冤枉人!」普陽不滿地嘟嘴抱怨,帶笑的雙眼透露出她的口是心非。
普陽被說中心事,難堪地揮手打斷他,「算了,我可是身負重任而來,沒閑工夫和你耍嘴皮子。」
子英寵愛地笑笑,算是領教了她耍賴的本領。「說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居然勞動你親身出馬?」據他所知,沒有好處的事她是絕對不做,皇上這回肯定是無計可施了,才會找她幫忙。
「我來找你有兩件事。第一,明王爺已于日前和趙元昊重新取得共識,事成之後,大宋半壁江山歸西夏所有。但在這之前,他們的共同目的,就是鏟除異己,而你梁大少主首當其沖,成了他們的頭號敵人,連香蘭郡主也一反初衷,對他們的誅殺行動采取漠視的態度。我想,孟心澄的死是香蘭郡主改變計劃的主要原因。然而此女陰險狡詐,沒有人猜得透她心里真正的想法,或許她還有更大的陰謀。且不論真相如何,他們想殺你卻是事實,萬兩黃金可是打破江湖規矩的價碼,可見你的人頭有多值錢。不過你放心,小妹我既然有幸和你同門,理當為你分憂解勞,順便鏟除一些江湖敗類。你千萬別太感動,我會不好意思的。」普陽眉頭一揚,滿心驕傲的等待他的稱贊。
「你可以說出你的第二個目的了。」對于普陽的暗示,子英故意充耳不聞,也沒那個心情去理會她的目的為何。
普陽起初還滿面笑容的看著他,這會兒怎麼也笑不出來了。她果然沒有看錯,從玄伏山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他是個沒良心的人,真不明白兩個師父哪根筋不對,竟然收他當徒弟。
普陽一點也沒發現,其實他們師兄妹半斤八兩,如果有選擇的機會,了苦大師和了因師太肯定不會收他們為徒。
「趙普陽!」子英見她嘟著嘴不肯開口,警告地板起臉來。
「別叫我趙普陽。」她最恨人家喚她全名,難听死了。子英暗自偷笑,原來她長這麼大了,還是無法克服心中的障礙。「不想我這麼叫你,就趕快回答我的問題。」他有恃無恐地威脅道。
「哪有人像你這樣,像催魂似的,一點也不懂得禮貌。」普陽不悅地抱怨道。瞧他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要不是見他還有點利用價值,她才懶得和他在這兒窮蘑菇。
「你究竟說不說,趙……」子英故技重施,嚇得普陽連忙討饒。
「好、好、好,我說就是了。」普陽埋怨地瞪他一眼,才心不甘、情不願說明來意。「四月初八是你和趙紫翎的大喜之日,你有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