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過身去,頹然垮下了肩,嘆了口氣……多年的宿怨已了,從今往後,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呢?「王爺……」芙顏輕喚了一聲,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望著宇文闕逐漸離去的背影,成琰嘴角忍不住現出一抹勝利的詭笑。
寒風呼呼的吹著,滿地枯黃的落葉,不住盤旋著。
渡船頭
「芙顏,你真的不跟我走嗎?」成琰狀似溫柔地,望著前來送行的芙顏。
「因為我愛他,即使他不愛我,我仍然想待在有他的京城。」她心想,與其到風光明媚的江南,老是懸念著宇文闕,還不如留在有他的地方。
「我可以認你為義兄嗎?」自從母親死後,再也沒有人對她這麼好。
成琰對她的好感,她不是沒感覺到,只不過,自己心里早有了人。
或許,兩人間隔了一層兄妹關系,便可以讓他不再受她所吸引……
義兄!自己對她來說,就只是這麼簡單?難道自己竟比不上宇文闕?!成琰心下震懾不已,然而臉上卻仍維持溫柔的笑容。
當年宇文闕有權有勢,讓他不得不和所愛的人生離死別,淪落異域,受盡番邦夷狄的欺凌。
他發誓,有朝一日必定要報這個仇。
包發誓,這一輩子絕不再讓任何人,搶走屬于他的東西。
這一次返京,除了讓宇文闕徹底失敗外,認識長相與樓舒相同的芙顏,則是他額外的收獲。
「大哥——你走出那年的陰影了嗎?」
听過他說起三人間的恩怨情仇,她不禁心疼起兩人的痴情,更深刻感受,宇文闕的錐心之痛。
所愛的人不愛自己,再也沒人比她更明白那是怎樣的心情。
芙顏溫柔的聲音,幾乎將他心中的冰雪融化。
成琰沉默不語,他一直後悔當年沒帶樓舒走,即使擁有片刻,總比一輩子的遺憾來的好。
也因此,他才會在見到芙顏的那一刻,起了那不該有的痴心妄想。
「可惜你……並不是她,我永遠無法從你身上找回她,即使容貌再相似,心卻不一樣!你永遠也不可能愛我,我想,這一生,我只能獨自一個人過。」他故意裝出落寞,想博取芙顏的同情。
「大哥,再找個好女孩吧!忘了樓姐姐,忘了我,尋找自己的幸福吧!」
「也許我會……」隨著渡船遠去,暮色間,飄來陣陣嘆息聲,悠遠而綿長……隨著薄霧散去。
送走成琰後,芙顏獨自回到宸南王府,她低著頭,不發一語,思及成琰悲傷的表情,她不禁有些同情他。
怎料她身後,有個身影亦步亦趨的跟著她,似乎有所圖謀。
來到宇文闕的書房,芙顏左張右望,卻不敢進去。
自從那日她挺身維護成琰後,宇文闕對她的態度,回復剛開始她認識他的時候——渾身充滿了刺,冷淡而寡言,要不便是待在書房一步也不出。
甚至也不讓她進他屋里,今天,她總算鼓起勇氣,趁著門外的侍衛休息,她偷偷溜了進來,輕叩著房門。
「進來!」一道粗嘎的嗓音悶聲吼著。
才打開房門,還末進屋里,芙顏便聞到滿屋子的酒臭味。
「呃……呃……」再走進屋里,便瞧見宇文闕滿頭亂發,身旁堆滿了酒壇子,不住的打著酒嗚——
「你怎麼喝成這樣子?」芙顏關切的蹲在他身旁,不意他突然揮來一掌,將她推倒在滿是污債的地上。「唉唷——」
望進他陰鷙的眼,芙顏嬌叱一聲。「你別再喝了,你知道你這樣,我瞧了多難過嗎?」
「你來干什麼?你滾!」他醉眼惺忪間,猛地定了定神,眼前的芙顏有三個?
呸!她不是走了嗎?一定是自己做夢!
「你這個聾耳丫頭!只配給我暖床,你愛到哪兒就到哪兒,我才懶得理!」他信口胡言亂語。
她卻當他酒醉吐真言——小嘴一癟,怔怔的望著他,淚珠在眼眶邊滾呀滾的,便要掉下來。
「別哭!」眼前那張泫然欲泣的小臉,讓他的心猛然揪了起來。「不要哭了!我該拿你怎麼辦?」宇文闕喑啞地道,伸手想撫去她的淚。
背著光、他的臉在她面前形成一片陰鷙,抬起頭她只瞧見他蠕動的雙唇,卻瞧不清楚,他究竟說了些什麼?她明白,她一定錯過了某句很重要的話,卻不曉得他究竟說了些什麼?再一次,她深深地為著自己听不到而感到心痛。
兩人靜靜相擁,享受著這難得的片刻安寧!
突然間,有人輕敲房門,宇文闕沉聲道︰「沒我命令,不準進來!」
來人卻不听阻,怯生生的走了進來,低低的說道︰「郡主要我給王爺送解酒湯來!」
「放下吧!」想起自己那刁蠻妹子,難得對他好,他揮揮手,叫她放下。
然而來人放下杯盤後,卻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還待在這做……」宇文闕話未道盡,只見眼前丫環從懷中抓出一把白粉,朝芙顏臉上撒去——
「啊……我的眼楮……好痛啊!」芙顏痛苦的掙扎,翻滾著。
這一驚,宇文闕的酒全醒了。
只見丫環陰惻惻的尖聲大笑。「哈哈哈——這下看你怎麼和我搶!」
宇文闕定楮一瞧,來人竟是琥珀。
他一掌打昏怪笑著的琥珀,連忙抱著芙顏朝外奔去……
「來人啊快請大夫——」淒厲的喊聲,漫布整個宸南王府……久久不散。
芙顏瞎了。
她除了听不到任何聲音外,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突然失明,使得她惶惶不安,脾氣暴躁。
往日的她,即使雙耳殘缺,卻仍能自食其力,但如今自己既然眼不能視心耳不能听,根本就等于是個廢人了,她心想,絕不能因為自己的殘疾,誤了宇文闕。
或許,兩人真的緣盡了!
縱使無法得知周遭的情況,然而芙顏卻試著以觸覺,感受環境的變化。
猝不及防地,一股熟悉的氣息包圍住她整個人。
是宇文闕!她激動的盲亂揮舞著雙手——
「走開!我已經是個廢人了!別踫我,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沒想到,他仍緊緊的從她身後環抱著她,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
他輕執起她的小手,在她手中一筆一畫的寫道︰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她哽咽的念道,淚如涌泉,汩汩流不盡。
宇文闕用雙手緊緊包覆住她的小手,仿佛呵護著一生一世的誓言。
周遭旁觀的人,都不禁為之鼻酸。
宇文闕對身旁人說道︰「公告全城,若有人能治好她的雙眼,我情願拿一切來換!」
話才落下,一道冷冷的聲音傳來。「如果,我要的是她呢!」
猛然轉身,視線所及竟是成琰。
「如果你能治好她,我願意割舍!」兩個男人眼中交換了承諾。
三年——自從成琰帶走芙顏,轉眼已過了三年,這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一晃眼就過了。
成琰對他說,當初在西域時,听聞有一位高僧,可治療各種疑難雜癥,若想要治好芙顏的雙眼,恐怕必須花上三年,才能到達目的地,求得名醫。
不過成琰沒告訴他,自己認識一名民間大夫,是神醫的嫡傳弟子,奉師命終生不入宮,所以一直沒有特別的名氣,卻在窮人間十分受到愛戴。
他的行蹤飄忽,見過他的人只說那人仙風道骨,不似一般凡人。
當初成琰恰巧在塞外,幫了他一回,兩人之後便成了莫逆。
他後來才知道,那人便是傳說中的神醫傳人,這回正好可以給芙顏醫治眼疾。
所以不過數月,成琰便找到好友,一年之後,芙顏的眼楮已漸有起色。
其間他和芙顏一起生活,漸漸被她的溫柔,化解心中積累的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