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令君印驀地從心口涌上一股痛楚,痛得令她幾乎軟倒在地。
「為什麼?為什麼你非要這樣逼我不可?」一出聲,人已崩潰,眼淚止不住地奔流。
「那麼,你又為何要讓我如此痛苦?為何說著不愛我,心底卻不是這樣想。若你真不愛我,我也可以死心,你為什麼偏偏要口是心非地折磨我?」昕岑听著君印軟弱的話語,頹然地松開手,悲恨地向她怒吼。
她痛苦,難道他不痛嗎?這場愛戀中,受傷最深重的該是他吧!
君印無言地垂頭凝視著手中鋒利的刀芒,一個異常強大的念頭,頃刻間飛入腦中,軟弱的她只能順從。
「那麼,如果我不在就好了,是不?」她忽地抬頭向他,喃喃地說了一段任誰也沒听清的話,而後向著昕岑,綻出一朵奇異美麗的笑。
昕岑說的一句也沒錯,她是愛他的。分明害怕他的一切,卻也同時愛著他。可她沒有愛他的勇氣,甚至沒有明說怕他的勇氣。
「什麼?」昕岑直覺她神情有異,卻想不出是何原因。
「永不見了。」
君印不知哪來的力量,掙月兌昕岑的箝制。快捷地反轉匕首,毫不猶豫地往頸間抹去。
在感覺到痛之前,她只看到昕岑混合著愕然與憤怒,愛恨交織的眼眸。其余的,她再也看不見。
但一陣沖擊後,感到疼痛的卻不是頸間,而是拿著匕首的手腕和面頰。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僅是腦中昏昏的好難受,半晌,她方感覺她倒在師太的懷中。師太眼神無比地嚴厲,像是在責難她。
遲疑了一會兒,她才意識到她被昕岑打了一掌,亦打掉手中的匕首。思及此,君印緩緩撫上被打的臉頰,感到火燒似的疼,心口梗塞著什麼,說不出亦排解不去。
「你……」昕岑瞪著被他打倒在地的君印,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無法責備她有尋死的念頭,因為最先想死的人是他,可是他怎能就這樣任她去。這個世間本已太無趣,若再少了她的存在,他還有什麼活下去的理由。
他撿起匕首,迅即還入刀鞘收進懷內,不讓君印有機會再傷害自己一次。
「君印,別想太多,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世上不是只有死這一條路。」
師太嘆了口氣,語氣回復一貫的平和,只是眼中仍存有嚴厲怒氣,自盡之人,是無法修得正果的,君印是她自小帶大,自然不希望君印落得那樣的下場。
師太見君印神志恍惚,而昕岑暴怒不已,只得將她交給其余女尼,起身面對。「皇上,貧尼想請你先行下山,您的傷口得先醫治。」她以一逕的平和安定,看著昕岑慌亂的神色。
昕岑沒回方圓師太的話,緊緊皺起眉頸,似在思慮該不該離去。
「就算您在這里,也沒有任何助益,只會使君印包心煩意亂;不如請您到山腳下等上一晚,明晨,再上山來。現已三更了,離天亮也沒多少時間,皇上還有什麼不肯的?」方圓師太盡力說服昕岑先行下山,若他在這里,她自無法好好地勸服君印,方圓師太打算讓君印安穩的睡上一覺,待她醒後,心情平靜時,再同她談談,看她終究要不要這段感情。
昕岑思考了良久,眸光始終不離坐倒地上、神情呆滯的君印。最後,仍是點頭停止息了。
「我送您下山。」她並非要監視昕岑的行動,而是想向他談談君印的事。
她雖知君印也愛戀著他,但私心里,她仍希望君印能剃頭出家。君印這生的劫難太過沉重,她不願君印後世仍有悲苦的一生。昕岑自也明白方圓師太的意思,略點了頭,同意她來送行。
「先讓她到後面禪房睡上一覺,我回來後再做打算。」得到昕岑應允,她向抱著君印的女尼吩咐道。
「我天亮再上來,你別想再尋死。」昕岑本想向君印發怒,卻見她一臉憔悴,出口的聲音不自覺地柔和許多。
君印聞聲抬頭,空洞的眸子在空中幾番搜索後,定定地鎖住昕岑的。小口微張,欲言又止了片刻,才喃喃道︰「再見了。」
字音微弱得令人不知她究竟想表達什麼,而她的眸子似隱藏著什麼秘密,卻期盼他能知覺。
听著君印的話,昕岑緊鎖起眉,心頭有說不出的難過,梗塞在胸口久久不散。這般的君印,飄忽得如一縷幽魂,只怕一別開眼,就是恆久的消失。
「皇上,走吧。」見他呆然,方圓師太輕聲提醒。
「嗯。」昕岑含糊地應了聲,目光就是離不開君印。
君印到底想說什麼!又試圖向他傳達什麼?為什麼她的眼神像在求救,又不願他救她?
「皇上。」未察覺異狀的方圓師太,再度催促道。
昕岑仍只是點點頭,沒有任何行動。
「君印就在這兒,不會憑空消失,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老尼向來說話算話,不會偷偷送走君印的。」師太終不滿地念了念。
昕岑想想也是,給君印一個放心的眼神,轉身就走,天一亮,君印仍會在他面前,他又急什麼呢。
行至殿外,他徐然揚起手中的令旗,轉手將它交給身旁的侍衛。
「令所有人撤至山腳。」
待御林軍走至半山腰,他才緩步和方圓師太步下山去。
※※※※※
「皇上,您以為君印如何?」方圓師太仰望著月色,悠悠開口道。
「我不懂你的意思。」靜下心緒後的昕岑,疑惑地轉向師太,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以為您和君印間,情猶未深刻,現在放手還來得及,你對于她,只是一時的情動,又遭她拒絕,才會如此生氣。」她不疾不徐地述出己見。
「你不贊成我和君印相守。」有一股怒氣從昕岑心口,蔓延至全身。」
「若說想勸您,只怕老尼在您心目中還沒那分量。所以老尼不勸,老尼只陳述事實,望您能好好選擇,莫要害了自己。」方圓師太早知勸他沒用,本不打算開這個口,但事關君印的未來,她也不得不說了。
「君印今生的苦難其實並不多,與父母無緣外,只有一個情難。」她平靜祥和的聲音,沉沉地回蕩在夜色中。
昕岑並不開口,僅淡漠地听著,仰望天際繁星。
「且君印今生僅存五年陽壽。」知他不信,方圓師太說得萬分篤定。這個天機,她本不打算泄漏,但此時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昕岑看著方圓師太堅定的眸子,心底有了些許的動搖。
「而你卻有八十余歲的天壽,若真相守,君印必然會死,而您若想同她離開塵世,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可能?」昕岑狂暴地瞪著方圓師太,而師太仍是一派淡然,不為所動。
「人生在世,有很多事情是很難去論斷的,誰知道君印死後,您又為什麼會獨活六十余年。」
她雖知道將發生什麼事,但是絕不會說出口的。她的這點私心,將轉變世間千萬人的命運,若再說下去,怕她的小命也將不保。現在還不是她可以離開的時候。
聞言,昕岑倏地靜了下來,心底滿溢著莫名的悲傷。
如果君印最多只有二十年的壽命,那麼,他和君印之間最多只剩五年,五年之後,他又該何去何從?一個人獨留在世上,悲傷歡喜都不再有她相隨。想到這里,他心口一窒,胸口似被狠狠地撕裂開般。
若天意真要拆散他們,還不如從不曾擁有過。但已經歷過的事情,一樁鮮明地飄浮在腦海中,教他如何忘得掉,又如何揮得去呢?
「我相信您是個聰明人,該知道怎麼做。」她知道昕岑若執意要君印。她也沒有阻止的力量。方圓師太回身即走,並不等昕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