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會被燒成灰!」安娜驚恐萬分,「我不要被燒死!」
「不會的!」橫波知道自己的話嚇壞了她,「那只是我們估計的最壞的情形,我已經打電話報警了!拉爾夫先生也在趕來的路上,我們會得救的!別慌!」她用謊話穩住她。
丹尼又打開一條門縫,沖本遞了一個眼色,本也點頭。
「你們想做什麼?」橫波問。
「在能夠的範圍內解決幾個!不能坐以待斃!畢竟我們還是要沖出去的。盡量把危險降到最低!」丹尼把衣服弄濕,「這里的偏僻是無法指望奇跡的。」
「那你們小心!」
兩個人出去了。
橫波和安娜守在一起,沒一會兒,就听見了槍聲。橫波抖了一下,這就是槍聲,現實與某些傳奇故事終于重合了。
但在故事中總會有奇跡出現,男主人公總會在關鍵的時候英雄救美。拉爾夫,我不敢奢望你真的能在最後關頭趕到,但我真的好希望能最後地看你一眼,能在你的懷抱中死去。因為那樣我才不會冷,據說那個世界是很冷的。
雖然衛生間的水在流淌,也無法阻擋火勢的蔓延。衛生間的溫度也在逐漸升高,槍聲和 啪啪的斷裂聲交織在一起,證明了火勢和激戰一樣的猛烈。不知丹尼和本怎麼樣了?濃煙從門縫中慢慢地滲進來,不知道多久就會把室內的氧氣消耗干淨。她們會窒息而死,瞥了一眼已經嚇呆了的安娜,她一陣的歉意。
門被打開,丹尼又沖了回來,衣服的一角卻著了火。橫波馬上給他撲滅,但撲面的熱浪和濃煙卻讓橫波不住地咳嗽,「怎麼樣?」
丹尼再次淋濕衣服,抓過棉被搭在橫波的身上,「我們沖出去!本在那邊引開了火力,我帶你們從這邊走。」
橫波抓過安娜的手,三個人出了衛生間,客廳中已經烈火熊熊了,捂著口鼻,慢慢地跑到了側邊的窗戶。丹尼打開窗戶,先跳了出去,橫波幫助安娜也跳了出去,自己才跳出去。
一呼吸到外面清冷的空氣,盡快月兌離險境的沖動讓安娜忽然向一邊的樹林跑去。
二人制止的聲音還沒出口,就听見了一聲槍響,安娜一個踉蹌撲倒在地。
橫波的頭轉向了一邊,「安娜!」
丹尼卻低咒了一句「該死!」同時她的行動也讓二人暴露在了槍口之下。
緊貼著的牆壁的溫度已經超過了肌膚可以承受的限度,但只能靠緊牆壁向樹林茂密的一側匍匐前進。前廳的槍聲停止了,二人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事,那麼他們也會很快被人發現。果然,听見了腳步聲和交談的聲音。
已經很接近樹林了,丹尼停了下來,「這一側的人剛剛被引開,你現在就往里面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回頭。明白嗎?」
「那你呢?」
「我在這里為你爭取一點時間。」雖有火光的映襯,橫波仍然看不清他黝黑的臉上的表情。他只是不斷地往槍中推子彈。
「可是……」橫波無法在這個時刻棄他,而獨自逃生。
「請尊重我的工作,我已經失職了!」丹尼的聲音依然沒什麼起伏。
「那你多保重!」橫波不再廢話,便向樹林跑去,又停下腳步,「謝謝你!丹尼!」
「能夠保護你是我的榮幸!」丹尼在笑,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橫波听見了他的笑聲,這是她惟一一次听見他的笑聲,卻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了。無論對誰而言。
拼命地在樹林間狂奔,耳邊是呼呼的風聲,樹枝因她的踫撞而斷裂,越來越遠的槍聲,還有就是自己的呼吸聲和激烈的心跳聲。她的面頰不知被樹枝刮傷了多少處,已經有血流到了嘴邊,咸咸的,但她沒感覺到一絲的疼痛。
忽然,在各種的聲音中槍聲停止了。她明白這意味著什麼,悲傷溢滿了整個胸口,她好想哭,但眼楮依然是干干的,擠不出一滴淚。腳步似乎已經停不下來,而且從前每當遇到令她痛苦哀傷的事情,她都是以跑步來發泄和化解。但這一次應該是連跑步也無法化解的悲傷吧!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道有沒有人追上來,她已跑到了樹林的盡頭。是繼續向山里跑?還是在此下公路?橫波考慮了數秒,她跑上了公路。或許這會讓她少些掩護,但殺手們或許會認為她躲進了更深的密林。而只有在公路上,她才有機會求救。
偏僻的山間公路白天都是人跡罕至,晚上就更別奢望有經過的汽車,自然更看不見她渴望的燈火。所能听到的依然是風聲、呼吸聲、和心跳聲,還有皮鞋踩在柏油路上的踢踏聲。
沒有星星和月亮的夜空,漆黑得不見五指。一切都印證了那句古話「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原來這是共通的。紛至沓來的各種念頭正如一刻也不敢停歇的腳步伴隨著她在黑夜中奔跑。過去的一切點點滴滴在腦海中閃過,她的童年,她的少女時代,她的快樂,她的悲傷,她所遭遇的人與事,拉爾夫,媽媽,外公外婆,她的同學,大約已經死去的安娜、本、丹尼。
這些回憶讓她忘記了死亡的恐懼,她似乎跑在學校的操場上,雖然身邊不再有試圖搭訕的男生。如果能在這種狀態下死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只是不能最後見拉爾夫一面,向他訴說自己對他的愛戀,不能感謝他在自己的短暫的二十一年的最後的歲月里帶給自己的歡樂。即使是用死亡的代價來換取也是值得的。
橫波分明感到自己在微笑,也就在這一刻劇痛貫穿了後背,她听見了子彈穿透肌膚的聲音。腳步依然無法停住,她依然在跑,只是越來越慢,疼痛在加劇,終于腿部的力量完全消失了。再也無法支撐住身軀,人也隨即傾倒在地。這不是她所期望的終點,但卻是她人生的終點。冰冷的柏油路和山風讓滾燙的肌膚得以松弛下來,急促的呼吸也緩和了,仰望著夜空依舊沒有星星。橫波笑了起來,真的蠻滑稽的。死到臨頭,她居然想到是這個。
疼痛在擴大,血液在流失,她真的感覺到了生命一點一點從身體抽離。「拉爾夫,拉爾夫。」橫波在口中念叨著摯愛的名字,用中文。她畢竟是中國人,死了以後一定不會去那滿是洋鬼子的天堂。而是被牛頭馬面帶去過奈何橋,喝孟婆湯,了卻前生的記憶。但她不要忘記拉爾夫,她要殘存著這美好的回憶到來世,尋找他,續寫今生未了的姻緣。來世的她或許對英文一竅不通,所以很有必要用中文加強印象。「拉爾夫,拉爾夫,拉爾夫……」
劇烈的疼痛讓她的意識開始渙散,耳中听見了咚咚的腳步聲,應該是殺手們來驗收成果吧!干得不錯!伙計們!橫波忍不住開了自己一個玩笑,不要!集中精神干你該干的事。「拉爾夫,拉爾夫,拉爾夫……」
什麼聲音?汽車的聲音,刺耳的鈴聲,火警,匪警,還是救護?反正她分不清,總之,有人來了!遠遠地,汽車的車燈已經投射在了她的身上,那樣的溫暖,她得救了,只是不知道是否來得及!鈴聲越來越近,但橫波的意識卻越來越遠。在汽車停在她身邊的那一霎那,她的眼前終于一片黑暗,感覺到自己陷入了無底的深淵。
長跑後的熱量在逐漸消失。很冷,很冷,這里又黑又冷,黑得沒有一絲光亮,冷得她無法呼吸。這就是地獄嗎?原來地獄和人們描述的一樣。她不要呆在這里,她是如此地畏寒,可沒有一點掙扎的氣力,也沒有人幫助她。幫幫我,請幫幫我!橫波在心里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