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師父。」
李天俠當然听得出師父絲毫沒有改變原本的心意。
他面上無波,心里卻微微嘆息。
深夜,萬籟俱寂。
李天俠在榻上翻來覆去,見師弟們都陸續睡去,只有他郁郁不得眠。
師父說,屬意他接任掌門之位。
他听了其實沒有太多的訝異,因為師父這兩年偶有暗示,只是都被他刻意忽略掉罷了。
掌門之位,他從來就無心,也不認為自己適合。
可是,該怎麼讓師父明白呢?
也許大部分的人對領導權力有著無限渴望,但對他而言權力卻只是個枷鎖,他想過的是無拘無束、遨游天地的日子,而不是鎮日在凌霄山上指揮調度,想著如何讓凌天門更上層樓。
這時他不禁羨慕起尹夜宇來,身邊有知心愛侶伴著隱居在井霞山上,多愜意?哪像他煩心的事一樁接著一樁,難得傾心的姑娘又遠在遼東,也說不準會不會接受他的情意,就算她接受了,前頭阻礙肯定不少,光是師父這一關他就沒把握過得去。
唉……
不想也罷,橫豎是睡不著了,干脆練劍去吧,通常只有在練劍時他才能做到心無旁騖。
提劍來到屋外,抬頭見明月當空,他嘴角溢出笑意,心想自己沐著月光練追月劍法倒也名副其實。
前些年師父說過他的劍招太軟不夠到位,他曾試著改變,但他刻意修正後,劍法又顯得匠氣有余流暢不足,如此一來更失去了追月劍法的神韻。師父見了覺得不妥,思慮再三之後,決定要他依照原來的方式練劍。
幾年下來,他依著自己對凌天九式的領悟去練追月劍法,劍法威力陡增,連師父都嘖嘖稱奇,近百年來凌天門上下沒人想過要用新的方式來練劍,因此師父贊他是凌天門第一人。如此盛贊他當然不敢當,但他心里對自己能抓住追月劍法的精髓,進而對每一個劍招融會貫通是十分欣喜的,因為練劍于他是一種純然的快樂,沒有心機、沒有鉤心斗角,有的只是專注而已。
李天俠心里想著,手上的劍如行雲流水般地一招快過一招,「新月如鉤」後接著使出「流星追月」,此時他忽然想起當日為奪回令牌和玄晴初次交手時,玄晴就是敗在他的「流星追月」之下,他到現在都還記得她那時雙頰生暈的模樣,也許早在那時,他的心就已悄悄陷落……
這古怪的姑娘,現在可也在想著他?
就算是,依她的性子怕是不會承認吧?
驀地,他胸口劇痛。
由于他忽爾分神岔了內息,手上的劍招已不能成招,他捂著胸口忍住疼痛,放下長劍端坐在地,雙手垂于丹田之前,試著運功調勻內息,免得氣息逆沖丹田留下內傷。但此時他體中內息在經脈間橫沖直撞、四處亂竄,偏偏他又無法屏除腦中思慮專心調息,不過片刻,他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接著便天旋地轉,不省人事。
第五章
翌日傍晚。
李天俠清醒過來,守在一旁的吳政恩見他終于醒轉,懸了許久的心才總算放下。
「大師兄你可醒了,差點沒把大家嚇死。」
李天俠坐起身來,暗暗運勁,只覺氣息順暢,並無窒礙難行之處,心知定是師父耗費內力為他運功療傷,想到自己險些走火入魔的原因,心下不禁慚愧。
「平白無故累你們擔心一場,是師兄的不是。」
吳政恩笑著睨了他一眼。
「昨兒一早大伙兒正準備打水洗臉,還沒到井邊就見你一動也不動地倒在一旁,身子都有些發涼了,驚得咱們都顧不得手上還拿著臉盆、布巾什麼的,急忙跑去通報師父。師父也是一身狼狽,只著內衫就趕來替你運功療傷,瞧你罪過不罪過!」邊說邊給他倒了一杯茶。
李天俠接過,心里好奇師父怎麼看他這傷勢,嘴里就問了出來。
「師父怎麼說?」
「師父說你夜半練劍不慎岔了內息,所幸沒有大礙。」吳政恩照實答道,末了忍不住問了一句,「大師兄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是啊,他怎麼會這麼不小心?
居然在練劍時為了一個姑娘分神……
這姑娘啊……
他淡淡一笑,避重就輕的回答。
「那時我思慮太雜,才會出了亂子。這下可好,落了話柄在你們手里,準讓你們笑話一輩子了。」
「師兄你別擔心啦,咱們就算要笑話你,也會等到你身體復原之後,否則笑起來多沒味兒。」吳政恩狀似同情地拍拍他,卻沒去掩飾臉上得意的笑容。
李天俠笑著給了他一拐。
「得了得了,快滾出去吧,省得我愈看愈心煩。」
兩人又說笑了一陣吳政恩才離開,只是他才剛走不過片刻,敲門聲又響。
李天俠起身開門,一見來人是韓震連忙恭敬行禮。
「徒兒拜見師父。」
「行了,你傷還沒好,不用多禮。」韓震示意他進屋內坐下,「我听恩兒說你醒了,所以過來看看。」
「多謝師父關心,徒兒沒事了。」
「沒事就好。」韓震頓了頓,「你前些日子說過已經練成凌天六式的第一層,那第二層的心法你修練至今,可有什麼難解之處嗎?」
「大致還在掌握之中。」李天俠回答之後,隨即明白了師父的言下之意,于是急忙澄清。「徒兒前天夜里會出差錯是因為練劍時心有雜念,並非對凌天六式的心法錯解,還請師父放心。」
「嗯。」韓震心里有著些許疑惑。
心有雜念?
俠兒向來是所有弟子里面練劍最專注的呀……
莫非是他們當日稍早的談話影響了他?
想到多半是為了這個原因,他也就沒再多問。畢竟俠兒能自己想通是最好,他若太急著要他表態,只怕會弄巧成拙。
「那你好好修養幾天,待你內傷痊愈後,咱們就動身前往皖南。」
皖南?李天俠眉峰微挑。
「武林大會?」他旋即想起將在皖南舉辦的盛事,這次的武林大會將選出新任的武林盟主。
韓震點點頭。
「沒錯。日前比武勝出的兩位分別是藏劍山莊的程浩君,以及亂石谷的江明悠,我們到皖南和你師叔他們會合之後,再共同商議凌天門要支持哪一位出任武林盟主。」
「是,師父。」
目送師父離開,李天俠在心里概略地思量著這兩個人選。
藏劍山莊久為武林世家,新任莊主程浩君更是一名性格爽朗的磊落漢子,由他出任武林盟主實是眾望所歸;至于亂石谷的江明悠,就印象所及此人甚少在江湖上走動,是正是邪也很難說得準,這次會由他出線和程浩君競爭,實話說來,他是有些意外的。但無論如何人選已定,接下來就等各派掌門齊聚皖南選出適任的人選,他在旁等著看結果便是。
李天俠重新躺下,雙手枕在腦後。
武林大會呀……
血燕宮可會參加?
一入皖南,李天俠便察覺到四周彌漫著不尋常的氣氛。
鎊門各派陸續抵達,有交情的互相寒暄問好,久有宿怨的則小心翼翼地避免一觸即發,但其間的暗潮洶涌明眼人仍是一看可知。
他們一行人才剛踏入凌天門的帳棚,就陸續有人前來奔走,為該派選定的人選尋求支持,李天俠幫著師父接待來客,直忙到太陽落山,他才得空到外頭轉轉,去和自己相熟的朋友打聲招呼。
他刻意繞了整個會場,發現血燕宮的帳棚時他心頭一喜,探頭望去,可惜沒瞧見他想見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