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究不是我的青蓮,而太珍貴的牡丹我栽種不起。」夜宇冷眼看著她。「郡主,尹某一介平民,萬萬不敢高攀,你我自功訂下的婚約就此乍罷吧,我會找到真正屬於我的青蓮。」
妍兒含淚望著他,她知道他為什麼這樣說。「青蓮伴君子,牡丹歸王侯」,這是宇哥教她念過的兩句詩。
是嗎?宇哥?你把妍兒比做牡丹,那你要誰做你的青蓮?憶初嗎?你會去把她追回來嗎?
垂下眼睫,成串淚珠無聲地落下。她以為她不會哭了,剛才百口莫辯時她不也沒掉半滴淚?可是,可是,宇哥不要她了呀……妍兒心頭一酸,熱淚迸流,一時牽動內息又嘔了一把血。
「妍兒……」夜宇見她如此,心中大痛。
勉力支撐著隨時會倒下的身子,妍兒走到夜字面前,拿下手上的玉鐲交還給他。
「好……就當我們沒訂過親吧,這個玉鐲……我不配擁有了,等你找到你的青蓮……再為她戴上吧……」
不住落下的淚水滴在玉鐲上、夜宇掌上,沒人察覺夜宇的手竟微微顫抖。
妍兒拉近他,在他頰上印上一吻……
「這些年的恩情,只有來生再報……」說完旋即推開他飛身離去,忘了方毓正等著她去城西別館救人。
「還不快追!」羅清不想就此喪失救回瑛瑚的機會。
夜宇揮手阻止。「你們追不上她的。」
眾人也訝異那嬌滴滴的姑娘會有這樣好的輕功,何況此刻她傷得不輕哪!
方毓也不擔心,反正那丫頭走投無路,自然會回到六王爺身邊,這件差事總算辦完。
這回可有得賞了。方毓心想。
第七章
躺在床上,夜宇卻怎麼也睡不著,他彷佛一顆心被掏空了似的難受。
這些年的恩情,只有來生再報……
只有來生再報……
不要!
為什麼要來生?
他不要,他只要妍兒留在他身邊!
為什麼要殺人?
為什麼要背叛他?
妍兒,為什麼?
夜宇痛苦得不能自己,卻又忍不住擔心妍兒的安危。她傷得那麼重支撐得住嗎?外頭有沒有人接應她?那梁書遠會不會珍惜她,同他這般疼她寵她?
想到妍兒可能會倚在他懷里,對他笑、向他撒嬌、嫁給他陪他一輩子,他就痛苦得恨不得殺了梁書遠泄忿。
妍兒呢?可會想他?可會有他這般的心痛與不舍?他從來沒懷疑過妍兒的心意,但過了今晚,他不敢肯定了,柔順如她都能狠心殺了殷伯,還有什麼是不能改變的?
夜宇頭痛欲裂,腦中的問號不斷增加,他假設各種可能性為妍兒月兌罪,但卡在她出手殺人及六王爺的信,所有的假設都不能成立。
如果我說我沒有,你信不信呢?
是啊,信不信呢?人會不會不是妍兒殺的?可是怎麼可能?她滿身是血地在屍體旁邊,見他們來也沒半句辯解,等於直承其事,怎麼可能凶手還另有其人?
唯一的解釋就是,妍兒離開他,回到她父親身邊;那麼瑛瑚被擒、殷伯被殺就合理化了,但這卻是他最不能接受的答案。為什麼?妍兒,為什麼……
***
妍兒負傷離開寒松堡,卻不知何處可容她棲身,宇哥的決絕令她痛徹心扉,提著的一口氣順不過來,軟倒在地幾欲暈去。
一直以來,有宇哥的地方就是她的歸屬。
她從沒想過會有和宇哥分離的一天。
兒時至今的想望依戀,如今已支離破碎;原本以為固若金湯的城堡,竟如此不堪一擊。
天下之大呵,她卻無處可去……
娘啊,您又何苦讓妍兒回來定這一遭?
真該那日就帶了妍兒定呀,至少免去今日這場不堪……
娘,妍兒好累……
妍兒還是跟您走吧,妍兒不再念著宇哥了,只陪著娘就好……
困難地撐起身子,妍兒強迫自己保持清醒。用僅存的力氣到鎮上雇了一輛車,送她回井霞山。
「姑娘,你是要到井霞山看那位有名的大夫嗎?我看你先在鎮上找大夫看看吧,井霞山可遠哪,你傷得這麼重,不好拖太久……」車夫好心地勸道。
妍兒搖搖頭。「我一定要上井霞山,拜托你送我去……」因為她娘在那里,她一定要回去。
「好吧好吧!我盡量快,你可要撐著點啊。」
不知走了幾天,在這天傍晚才終於到了井霞山腳。「姑娘,這兒就是井霞山了。我只能送你到這里,前面馬車上下去。」
妍兒付了銀兩,車夫接過就高興地走了。
到底是回來了呀!
她一步一步地往上走,腦中想的淨是拈然居的一切。她也好想上拈然居看看三位視她如己出的長輩,但,何必呢?別說以她現在的體力根本上下了山,就算可以,她也沒有勇氣面對他們知曉實情後的冷漠……
一到曉蒼林,妍兒的眼淚就不听使喚地急急落下。滿滿的回憶呀,曉蒼林的每一處,都充斥著她和宇哥的身影……
宇哥,瞧,今夜的星星美不美……
宇哥,我們別練劍了好不好……
我知道林邊有斷崖,我會小心的,根本你就從不許我靠近那兒不是……
宇哥……
宇哥……
妍兒摀住耳朵,過往的對話卻更形清晰地浮現腦海。為什麼要這樣折磨她呀……
落下的淚怎麼也擦不乾;腦中的記憶怎麼也揮不去,妍兒覺得她整個人像要炸開似的難受,全身的痛楚讓她幾乎崩潰。
終於,妍兒抵不住連日來的疲累酸冷,眼前一黑,昏死在她娘的墓前。
***
夜宇跟蹤梁書遠第四天了。
不為別的,他只是想再看妍兒一眼。只要確定妍兒沒事就好,他不會打擾他們。
但奇怪的是,這四天梁書遠完全沒和妍兒接觸過。他也曾夜探城西別館,不但一無所獲,就連下人的談話也听不出一點郡主歸來的端倪。
難道他們沒人知道妍兒離開寒松堡了?如果沒人接應妍兒,那她的傷……
夜宇愈想愈心驚,不行!他得再探城西別館,即使白天潛入危險得多,他也豁出去了。
避開巡邏的士兵,夜宇翻進牆內,四處找了找,卻都是些沒人的空房或儲藏室,書房外雖有士兵看守,但他躍上屋頂往下看,里頭亦空無一人。
夜宇納悶,城西別館的格局簡單,並無偏僻院落,但他屢次來找人都無功而返,先是羅姑娘,後是妍兒;就算另有密室囚禁羅姑娘,但妍兒的身分不同,不可能住離六王爺的主屋太遠。何況現在她身受重傷亟需照料,大夫和下人應該奔走頻繁才對,但城西別館卻平靜得不像有這回事似的。
他有些心慌了,這是怎麼回事?妍兒到底在哪里?
這時有人悄步靠近,輕拍他的肩︰「站在這里不安全吧?會被人發現的。」
夜宇詫異。來人的武功不弱,他居然沒听到他的足音。回頭見是一個相貌平凡的家丁,他又是一楞,原本以為會有一場激烈的打斗,但對方顯然沒有敵意。
那人微微一笑。
「好久不見了,哥哥。」這次出口的卻是女性嗓音。
「你……」雪兒?
「跟我來。」她領夜宇到側院的一間空屋,關上門窗後才摘下臉上的人皮面具。
丙真是雪兒。
夜宇到寒松堡幾個月了,直到現在才總算見著夜雪。他微笑著模模她的長發。
「雪兒,你長大了。」幾年不見,如今夜雪出落得清麗無比、亭亭玉立,他這個做兄長的自然是欣慰又驕傲。
「什麼時候來的?」夜雪見了他也高興。
「我到寒松堡好一陣子了,一是為了撒爾罕族的事;一是為了清波玉璧,影叔要我留下來看能幫什麼忙。」夜宇簡單地解釋了憶初的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