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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歷新年早已過,但家家戶戶依稀還存著一絲過年節慶的歡樂氣氛,但公司行號也已上了軌道。
花想容當然也不例外,而且嚴格說來,她根本算是全年無休的。
但她的工作比較特別一點的是,她工作的地點大部份都是在殯儀館里,而且,以晚上居多,所以有時候為了打發白天的時間,順便賺點零用錢,她會去打些零工。
也是因為這樣,她才會認識公寓附近那家永和豆漿店的老板。
「莊叔,早啊!我又來了。」她一走進店里,便朝正在忙的老板打招呼。
「小容,你來了啊!」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兒子和女兒年紀都已經大了,紛紛搬出去外面住,所以每次一看見和自己小孩年紀差不多的花想容,他心中就忍不住升起一股疼愛之意。
「嗯,怎麼樣?最近店里生意好不好啊!需不需要我過來‘到腳手’?」
「‘到腳手’是免了,只要你常來陪我聊天,我就很高興了。」老板呵呵呵的笑道。
知道老板是真的關心她,所以花想容自然而然的對他撒起嬌來,「那有什麼問題,你也知道我這人沒什麼長處,最會的就是聊天而已,就怕到時你會嫌我太吵了。」
自從父母在她四歲那年于一場空難中雙雙過世後,她就一直很渴望親情的溫暖,雖然後來到了育幼院,院里的修女都很疼愛她,然而,感覺畢竟還是不太一樣。
「說什麼傻話,你都不知道,你這陣子沒來,我那老婆子就一直在我耳邊嘮叨,說你怎麼最近都不來看她了,吵得我耳根子都沒辦法清靜。」
半晌,花想容奇怪的左右看了一下,發現自己從進來到現在,都沒看到老板娘,她關心的問︰「說到莊媽媽,我來這麼久了,怎麼都沒看到她人呢?」
「還不就是昨天,我小兒子帶著我媳婦和孫子回來,他們打算住幾天再走,所以她現在在家里陪他們。」
「原來如此。」花想容恍然大悟的點點頭,突然她想起自己來這兒的目的,「莊叔,我要兩個蛋餅、一個飯團、一個燒餅、一個饅頭,再加兩杯豆漿外帶。」嗯,這些應該夠了吧?
听完花想容點的東西,老板露出驚訝的眼神道︰「小容,你食量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啦?」
「不是啦!半是要給我朋友吃的,我只是幫他買而已。」
「原來如此。」
這時突然又有客人上門。
「老板,我要一份燒餅油條、一杯豆漿,在這里吃。」
「好的,你坐一下,東西馬上就來。」老板以中氣十足的聲音回應,轉頭對花想容說︰「小容,你要什麼就自己拿好了,我先把剛剛那位客人的東西端過去。」
「沒關系,你忙,我自己來。」花想容不以為意的拍拍他有些佝僂的背,笑著道。
她迅速的瀏覽過台子上的東西,拿起店里專用的環保紙袋,用夾子一一把剛才點的東西放進去。
她看了看時間差不多後,迅速算好價錢,把錢放在櫃台上。
「莊叔,等會我還有事,先走了,錢我放在這里,有空我再來找你聊天。」說完,她快步往外走去。聞言,老板立刻抓起錢追了上去,將剛才她付的錢如數塞回她的手里,「笨孩子,不用錢啦!」
「那怎麼行。」她搖搖頭,抓住他的手就把錢塞進他圍在腰上專門放錢的布袋里,接著,便頭也不回的跑開。
望著她遠去的背影,老板搖搖頭,帶著一抹慈愛的笑容,慢慢的走回店里。
回到公寓後,花想容先到地下室的停車場踫運氣,遠遠的,她就看見夏爾謙已經站在她的停車位上,而且,車子的引擎蓋已經打了開來。
看見他彎下腰不知在檢查什麼?她立刻抱著剛買的早餐迅速朝他走去。
听到身後傳來一陣清晰的腳步聲,夏爾謙直起身,轉身看向來人,發現是她後,又立刻回過頭繼續檢查車子的零件。
「對不起、對不起,你等很久了嗎?」因為一路從早餐店跑回來,她說話的時候,氣息還有些喘。「沒有。」其實,昨夜她離開之後,他躺在床上想了一整夜,卻始終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知道她叫花想容,也知道她住在他的對面,除此之外,他們之間可以說根本沒有任何的交集。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還要理她?她車子壞了是她家的事,他沒必要也沒義務要幫她忙,不是嗎?想是這麼想,不過,時間一到,他依然來了,就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個樣子?
也許,只有老天才知道真正的答案吧!
「那就好。」安心的吁了口氣,花想容打開紙袋,把他那份早餐拿出來遞給他,「喏,你的早餐。」夏爾謙頓了下,伸手接了過來,「謝謝。」
「不客氣,不過,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隨便挑了幾樣,你可別嫌不好吃。」
「我不挑食。」
「嗯,好習慣。」花想容拿著她那份早餐,走到另一台車子前,她單手撐在車子的引擎蓋上,腳一蹬,整個人便輕松的坐了上去。
「對了,你剛剛看得怎麼樣了?我的車子到底是出了什麼毛病?」她因為嘴里咬了一口蛋餅,所以聲音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還不能確定,可能接著的電路系統出了問題,也可能是連接油箱的油管破損所造成的接觸不良,總之,必須再仔細檢查一遍後,才能確定。」
「很嚴重嗎?」她才不管什麼電路、油管的,重要的是,修理它需不需要花很多錢。
「不一定。」
「那你能修得好嗎?」如果他能修的話,她決定就交給他修,至少他不會跟修理廠的人一樣獅子大開口。
嗯,應該啦!
「也許。」但他手邊沒有工具,就算想修也很困難。
花想容伸手在袋子里模索了下,拿出吸管插進裝豆漿的塑膠杯,一臉失望的道︰「這樣哦!」
「嗯。」吃完早餐的夏爾謙雙手撐在車前的橫杠上,目光專注的仔細檢查里面的各個零件。
花想容則靜靜的坐在一旁,安靜的等他檢查出一個結果來。
第四章
當你的背影,漸漸變得模糊時有一種感覺卻在心底慢慢清晰
一九九六年四月七日Sunday天氣雨
連續下了快一個月的雨,每天待在家里,人都快發霉了。
前幾天清明節剛過,殯儀館打電話來的次數比平常多了好幾倍。
雖然說自己早就對死亡這件事感到麻痹,然而,偶爾心情仍免不了感到一陣低落。
上帝說︰生命的本身就是一種喜悅。
我不明白為什麼就有人如此不愛惜自己的生命,想當年,如果爸和媽沒坐上那班死亡飛機,此刻,我們一家三口該是快樂的生活在一起吧!
但我也知道「如果」永遠都只會是如果,而不可能成為一種事實。
那種感覺就像今天下午我在咖啡廳外所看到的那一幕情形一樣,心底一陣酸澀。
午後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雷雨,讓許多人都淋成了落湯雞,花想容和黃小玉兩人躲躲閃閃的跑到路旁的騎樓下避雨,她們身上的衣服幾乎完全濕透。
「這什麼鬼天氣啊!惡,全身濕答答的,難受死了。」黃小玉從背包里拿出面紙,抽了一張給花想容,嘴里喃喃的抱怨道。
「濕是無所謂,我擔心的是會不會被酸雨淋成禿頭。」
「喂!沒那麼嚴重吧,小容,你可別嚇我。」黃小玉擦拭著自己一頭柔順的長發,有些害怕的說,她腦海中忽地閃過一幅畫面,身體立刻忍不住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