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已宣布恢復你宮廷法律顧問的身分,你的父母與事務所亦重新接納了你,對此你有什麼話說?」
「據說周梅生是為了救你才受的傷,她現在情況如何?」
艾略特選擇回答這個問題,"她現在已經清醒了,情況不錯。」
另一個記者接著問道;"傳言指出侯爵與她關系不尋常,是否屬實?」
「你不計一切代價為她辯護,甚至前途界線亦在所不惜,是否表示周梅生在你心中地位不同凡響?」
他微微一笑,"對不起,無可奉告。」
但記者並未輕易放棄,"她是否會成為你下一任情人.甚至成為了一任溫莎公爵夫人?」
艾略持沉吟數秒,終于揚起眼眸,澄清的目光直直對著數百架圍繞著他的數位攝影機,"周梅生永遠不會是我下一任情人。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她成為我的妻子。」
語畢,淡淡一笑,趁著眾記者們因極度震驚、凍立原地時,擠開一條路上了磁浮車。
☆☆☆
如果可能的話,他希望她成為他的妻子,但這是否只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奢想?
她連見他一面都不肯。
艾路特對自己苦笑,無論如何,他還是選擇立即前往都立醫院探望她。
或許她今天會願意見他。
但當他趕到都立醫院時.迎接他的卻是一間空蕩蕩的病房。他瞪大眼楮看著兩名護士穿梭來往收抬著病房,意識一時僵凝,身于亦動彈不得。
其中一名護士發現了他,不自覺地露出一抹甜美的微笑,"午安,听說法院已宣判你勝訴了,恭喜。」
艾哈特沒有答話,眸光半猶疑地瞥向她。
她似乎家覺他想問什麼,主動說道︰「周小姐出院了。」
「什麼時候?」
「不久前,傳來你勝訴消息後她立刻辦了出院手續。」
這麼快?當得知她已恢復自由之身後一秒鐘也不肯多待?她真如此恨他?
艾略特黯然轉身,眼眸空空望著前方,腳步卻躊躇不前。
他得回了一切,得回了他的事業、前途,得回社會大眾對他的支持,得回了好友對他的全心信任,他得回了一切,終究失去了她。
他茫茫然地望著前方的路,無法舉步。
他已經不曉得該走到哪兒去了。
☆☆☆
憶梅園
她揚起一張美顏,凝望著天際,淺淺的灰中抹著深沉的蒼藍。
就像她的眸色一般的天空。
她靜靜地呼吸,眸光自遙遠的無際飄至兩旁夾道的梅林,初夏的梅樹不見一朵雅梅,只有不分季節總是蒼勁的枝干。
「很美吧?」今並夕顏望著她悠遠的神情,輕聲說道︰「這是擁梅徑,是憶梅園最令人心弦震蕩的地方。」
周梅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環顧著周邊景色。
她不明白,不明白這位帝國當今的皇後為何堅持將她由醫院拖來這里。她——為什麼會知道她與艾略特的過往?她究竟想做什麼?
夕顏察覺了她的猶疑,淺淺一笑,"這里是納蘭誠介特別為你建造的,有不少梅樹甚至是他親手移植。」
「親手移植?」
「這里是他下半生最常流連的地方。」
「下半生?」
「二十年來,他的生活不再有歡笑成悲傷,只有無盡懷念與惆悵。」
周梅生咬著下唇。
夕顏深深地凝望她,"好好感覺,你會感到他的存在。我先走了。」
她根本沒有察覺她的離去,只是茫茫然地望著四周,步伐躊躇。
忽然,她感覺肩上落下幾點溫意。
下雪了。
她仰望無際,迷惑地看著悄然無息、只翩然輕落的白雪。現在是初夏,怎麼可能下雪?
包奇怪的,清冷的空氣中竟然暗暗浮動著淡淡的幽香,兩旁的梅樹不知何時開得一片花海燦爛,輕柔的風拂過,揚起漫天落英繽紛。
她不自覺伸出雙手,承接著翩然飛落的雪與梅。雪。在地掌心浴了,梅符則隨著清風旋舞。
她怔怔地站著,直到一個男人擦過她的肩。她恍然惻過身子,一眼望入男人俊逸但憔悴的臉龐。
是誠介。他一個人,他——沒有看見她。
她忍不住苞隨他。
他發際微蒼,身形憔悴,一個人自擁梅徑一路踱向梅湖,然後上了望梅台。步伐遲緩。
他老了,她心痛地察覺這一點,她不曾看過如此落寞的背影;歲月刻蝕著他的臉,更刻蝕他的心。
一念及此,她身子不禁一晃,咬著牙,隨他上了望梅台。
望海台的視野遼闊,綠波盈盈的湖泊及落英繽紛的梅徑盡收眼底。
可是周梅生注意的並不是美麗的景色,而是他。他背負著雙手,若有所思地望著眼前美景。忽然,一陣風吹來,卷起他衣袋一角。
他穿著如此單薄,連件毛皮外套都不加。一陣寒意襲上周梅生心頭,她不自覺別過頭去,眸光卻接觸到身旁那面牆上筆勁蒼拔的字跡。
曾經滄海難為水
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回顧
半緣修道半緣君
這是——誠介的筆跡?她奔過去,伸手撫著每一個字,她撫得如此專注,像要把整首詩都刻在心版上似地。
「半緣修道——半緣君。"她輕聲念著最後一句,淚水禁不住沿著雙頰滑落,胸口因心髒緊緊糾結而強烈發疼。
「誠介——"她驟然轉身,望向那個依然凝視著遠方的男人。一股無法克制的沖動讓她奔向他,伸出雙手自身後圈住他。
但他消失了。周梅生瞪著雙臂,他就這樣在她面前消失了。
前世的她因為無奈得不到他,今生的她卻因為認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而硬生生推開他。
你忘了自己嗎?你怎麼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是啊,她怎能忘了自己?怎能忘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她驟然拔腿狂奔起來。
方才漫天雪片不知怎地變成雨來,一滴滴滲入她,滲入她的眸,滲入她的心。
前世的她得不到真正想要的自我,今世的她卻執迷于自己不想要的自我。
人生求什麼?求的就是那份我行我素,尋的也不過是那份我行我素。
她愛梅,一向就愛,愛梅那副我行我素的脾氣。
因為她從來就做不成真正想要的自己!
我只想到一個沒有戰爭的地方,和心愛的人在一起。
如果有一天,你終于懂得真正去信任一個人.去愛一個人,我希望被那樣的你喜愛上一次。
艾略特他做到了啊。他全心全意地信任她,全心全意地愛她——地為什麼還執迷不悟?
為什麼還要這樣折磨他?
冰冷的雨水順著她紅色的發絲流過她同樣冰冷的臉龐,浸濕她顫抖的身軀。
她絲毫不覺寒意,只是一心一意地向前跑著。
為什麼?她竟到現在才察覺?誠介早就回應了她的願望了啊,從兩百多年前她拋下他獨自活在世上的那一天起到現在,他一直是小心翼翼地將她自在心坎上,一直是像捧
著世上最珍貴的寶貝似地全心全意呵護著她。
他早就回應她了啊,沒有守住承諾的是她。
艾略特,艾略特!
她在心底一聲又一聲地喚著,一面不停地狂奔著。
一個高大的人影攔住她的腳步,她仰起頭,望入一雙銳利的眼眸。
「紀亞。"她輕聲喚著,眉尖微蹙。
「上車吧。"他扶起她手臂,半強迫地將她推入一輛銀藍的磁浮車。
待她坐定後,他開啟另一邊的車門,坐上駕駛席,車子在他的操控下平穩地起飛。
然後,他打開烘干機,暖風朝她身上襲去,她不自覺地打著噴嚏。
「你全身濕透了,"他拋給她一條毛巾,"擦一擦。」
她用毛巾擰吧濕發,抹著同樣濕透的衣衫,好一會兒才輕聲開口."你帶我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