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1998.4。
當曉靜身著睡衣,戴著眼鏡,二十小時沒進食沒闔眼的坐在電腦前面苦嚼文字時,陪伴我的白色波斯小貓姿態優美地橫躺在窗邊午睡外帶欣賞北美秋景。天冷嗎?不會,身後熊熊爐火溫暖她縴細柔軟的身軀。孤獨嗎?不會,窗外紛紛細雨和飄飄紅楓伴隨她進入好夢。
浪漫嗎?絕對。室內燈光是半昏黃,耳邊音樂是小提琴協奏曲。
她正好回過頭,打個閑散的大哈欠瞧我。好像在說︰睡得好舒服啊!
一瞬間,很恨她。她知不知道是誰在付她的貓食錢?是誰在忙碌中還要抽空梳理她一身絨長的被毛,保持她的青春美麗呢?
當貓小姐不識人間愁苦在享受浪漫午覺時,曉靜在一遍接一遍放著的許如芸的日光機場和孟德爾頌的音樂中,細細捕捉心中想描寫的那種愛情。結果,寫這本書的日日夜夜里,都在與男主角戀愛,心不停為他和女主角發痛,一本書竟然寫到不想寫完,不舍得寫完,不願意寫完。
狠下心寄出後,感覺他們倆漸漸從身體抽離,好虛空。真比失戀還慘。
開始,對寫作卻步。嚇得趕快跳上飛機,逃避兩星期。
等終于把自己塞進新書架構里,卻收到劉主編的通知,「你利用了的兩首別人現成的歌詞,因為版權緣故而不能用,得改。」掛下電話心不知該往哪里擺,用力轉回去再丟進這份好不容易擺月兌的愛情里,像和分手的情人重逢似地,又一次淪陷。
澳歌詞和寫序之際,一面無法按耐地對全書作了不少細部修改。原來,在這兩星期里,自以為已經掙月兌其實心卻不停想念著。「如果當時這麼做或這麼說,現在的結局是不是會比較好?」就是這種念頭一直在潛意識里流動,而禁不住一再翻閱檢視。
其實這已是第二份序了。
因為拿改好的檔案和第一份序到郵局要寄時,才發現此處郵政工人原來在罷工中。
「已經一星期了!你不知道?」郵局小姐嘴張很大,以為我剛從外星來。
敝不得連著幾天信箱都是空的,我方省悟。
于是井中蛙帶著又一次分不了手的愛情回家,無法抗拒地再死一回,把序重新寫過,把稿子重修N次。只要他們倆一天還在我手里,大概可以一輩子修改下去;還見得到舊情人一天,就沒辦法專心戀愛新情人。總覺得還能多為他作些什麼。
但願郵政工人快快上工。
除了要改歌詞,劉主編還知會了另一項噩耗︰三個月前交給公司的「討厭你就是愛你」,因為書擠,得排到五六個月以後才會給出。
在最早寫此系列第一本「青梅竹馬小精靈」時,就在序里說要一改不夠敬業的精神,努力寫稿。當時準備將成串的三個故事一氣呵成,但沒想到緊接著就發生一輩子難得一次的可怕情海變動,故修身養息了四個月,才開始寫第二本「討厭你就是愛你」。這下卻要再多等半年才能出。
算到底,同系列的三本書竟然出了一年,很悲,不是嗎?至于此串故事背後的心情主題,在上一本的序中已經說過了。再寫一次會被罵浪費地球資源和公司印刷成本,故罷。不知道又想知道的朋友請自己去找來看吧。
當時提過,這第三本寫的是步上結婚禮堂前的最後一段戀情,要等到此時才會細細聊。其實是打算和大家一起想想,相愛的最終是不是一定要結婚?結婚後沒有愛情又會如何?如此以正反兩個方向來闖闖戀愛和婚姻之間的那層關卡。但寫完後發現,想說的話其實全被收拾進故事里了,自己去看去體會吧,好嗎?
(為什麼我要把一本情節緊湊有趣的小書,說得好像很枯燥似的呢?)
總之,很早就決定這樣的主題,很早也決定這本書的男女主角該在怎樣的情況下相逢相愛,困難的是在掙扎要處理到哪個層面?
愛上有婦之夫?外遇?第三者?不,並不想將他倆的愛情以此種角度來處理。因此期待這類禁忌題材的朋友,該考慮換本故事消磨時間。
想捕捉的只是,兩人之間分明相愛,卻不能說出口的感受。于是很用力壓抑自己心情,不敢太肆意奔放,好幾次因為他們倆無法示意無法言傳的愛,手指快要起狂去自動打字,讓他們倆突破枷鎖,擁抱相吻或不管什麼都好,可最終還是拼著內出血,壓得男主角連聲痛也不能怨。
寫完後不免擔心會不會壓得太過了?有沒有人能感受得到故事里想描述的那種愛情?如果沒有,那,這本就不算是成功的愛情小說了。
上一本曾開玩笑,給你們猜這本的女主角會是什麼人的未婚妻,還說猜到我是豬。
朋友看了稿子便來嘲笑︰「我看你是當定豬了。」
理由是︰女主角當然是走私集團大頭目的未婚妻嘛!朋友還說的很得意。那瞬間,一陣深切的悲哀擊倒曉靜,原來在朋友眼中我如此愚笨,作人徹底失敗。
請問,如果是如此簡單的答案,我讓你們猜干什麼?答案當然不是,所以曉靜不是豬,會猜那種笨答案的人才是豬。
希望你們都不是豬。
現在,曉靜要去拼三本新的故事了。這次應該可以一氣呵成了吧?
第一本書在台北完成,第二本書在多倫多,第三本書在溫哥華。早先很擔心這本書會不會得跑到北極寫,幸好沒有再搬家了,可以讓曉靜連續在同一屋檐底寫下一個故事。只要生活不變動,我就很勤勞。算算時間,說不定當你們看到這行字時,新的三本已經寫完啦!
祈禱,也許,但願,沒問題,求求天……
第一章
「黎淵,回來啦?」丁兆安把自己攤放沙發里,懶洋洋地招呼剛跨進家門的男人。
沙發前面那張乾淨光亮的玻璃長茶幾上散放著幾張報紙和煙灰缸。一架白色大鋼琴放置在光滑潔淨的木頭地板上,牆邊一排玻璃櫃架里是音響和整齊的CD。明亮的落地窗邊分立兩株綠色植物,夕陽從玻璃外溢灑進來。
黎淵很詫異見到家中這份非比尋常的乾淨整齊。出差一星期,他預期回家面對的該是滿沙發髒衣服髒襪子和一片垃圾海才對。他放下旅行袋,再三打量一塵不染的客廳後,對丁兆安投以詢問的一眼。
「如何?保持的不錯吧?」丁兆安抖動翹高的腿,沾沾自喜。
「這麼快就找到新用人了?」黎淵分明听見廚房里傳來鍋盤踫撞的聲音。
「你就這麼肯定我不可能有保持清潔的優良美德?」
「不可能。」黎淵毫不猶豫。砍了他頭也不信這種天方夜譚。
他出差第二天,就從電話中得知,僅僅上工兩個月的用人又辭職不干了。這種不幸的循環每隔幾個月就可以上演一遍。黎淵無法不懷疑是丁兆安吃膩了用人的料理,存心要逼他下廚作好菜,才用盡一切手段趕跑用人。
幸好這次新用人來得快,否則他很可能一進家門就得拿起掃把。黎淵揉揉疲倦的雙眼,坐倒在沙發上。「廷君的骨灰安置好了?」他問。
「都處理好了。骨灰從法國送回來以後,是瑩瑩幫著劉秘書處理好的。」
「瑩瑩是誰?」黎淵蹙眉問。
「你先听我說。」丁兆安沒有正面回答。「那天晚報一登出廷君的死訊,第二天早上我辦公室外面就擠滿了數十個哭得希哩嘩啦的女人,幾乎每個都穿著黑衣服,灰壓壓一片真嚇人。什麼叫做草木皆悲,就是那天的情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