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蓓珊先是一愣,等意會過來弟弟的意思後,正想破口大罵,沈若龍已經掛了電話。
「該死的小龍!」她紅著臉罵嗚嗚作響的電話筒。
「小龍打來的?」席培銘不動聲色的問:「你剛才說什麼惡作劇電話?蓓蓓?」
沈蓓珊掛下電話。「就是惡作劇嘛!先是扔石頭進來,然後打電話說要我們搬家。真無聊,現在小孩子都吃飽飯太閑。」
席培銘蹙攏雙眉,「哦,是小孩子的聲音?」
「那倒不是,是大男人。」她不在意的聳聳肩,沒有多想。「反正都一樣無聊。我去洗個澡,培培,你還沒有要走吧?」
他顯然在思考什麼,久久才開口:「沒這麼快,我還要幫你把玻璃窗裝好––三樓儲藏室的窗子和客廳的同樣規格,我打算先把它拆到樓下來裝。」
「謝謝。」她彎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離開客廳。
席培銘靜待樓上浴室傳來放水的聲音,確定她听不見後,才問凌子舜:「今天有查到什麼嗎?子舜?」
「是的。」他說,「如你所料,李秘書是鞏氏企業派來監視你的奸細。她把你每天所做的事都告訴鞏氏企業的小開鞏天賜。」
「鞏天賜……」席培銘沈思道:「我見過他,一個笑里藏刀的家伙。鞏老董事長已經半退休了,公司絕大部份的決策都是此人在處理。」
「沒錯,他控制了鞏氏企業所有可以動用的資金。何經理上次查出鞏氏企業不時調動大筆資金,而這些調動事實上全是鞏天賜親自安排的,他父親全然不知情。」凌子舜說明他的調查結果。「至於那些資金的用途,目前只有兩億元的下落有眉目,其餘部份只怕還需要更多時間調查。」
「只查出兩億……」席培銘不甚滿意的嘆著氣。
「但無論如何,我已經相信那些威脅信都是鞏氏玩的花樣。」凌子舜說。「就是因為鞏天賜注意到你開始調查他們,所以才一再威脅你。」
「當年爺爺就曾懷疑是鞏氏企業在暗中操縱,果然不錯。」席培銘牽扯嘴角冷冷道。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先把李秘書炒魷魚?」
「那沒有用,他們會再派人混進來。」他揮揮手。「何況李秘書的工作效率很高,我沒有理由突然把她開除或調職––因為我們沒有證據,而且恐怕會打草驚蛇,最好還是按兵不動,讓他們以為我們仍然一無所知,這樣敵暗我明的立場就對調過來了。」
「可是,她已經知道蓓蓓是你的未婚妻,沒有關系嗎?」凌子舜有點擔心。
「我敢肯定他們早就有蓓蓓的資料了!」席培銘憤然道。「我唯一恐懼的就是這個––唉,都是我不好,我實在應該避開她的,但是……」
「你情不自禁。」凌子舜代他說完。
他苦笑。「很好,我有個鬼知己。」
「現在我該怎麼做?繼續盯鞏天賜的金錢流向嗎?」
席培銘想想,「好吧,但我擔心錢方面的調查只怕到了瓶頸。這樣吧,除了錢,特別要留意他經常和誰接頭。或許有人和他合作,甚至他的背後還有人在指揮。」
「好,我明白了。」凌子舜見他心事重重,顯得坐立難安,試著猜測:「你在擔心那通惡作劇電話也是鞏氏企業的杰作?」
席培銘默認,樓上的水聲停止,客廳陷入無聲的狀態。
「你先回去吧,子舜,我想和蓓蓓單獨說些話。」他干澀的請求。
凌子舜遲疑著,半晌才開口:「培銘,我知道我無權干涉你怎麼處理,但我希望你不要傷她的心,這是她的初戀,你知道,蓓蓓像個孩子。」
「是的,我知道。」他揉著頭發,神情痛苦。「但我不想她受到更嚴重的傷害,趁現在還來得及,我不能讓她步上我父親的後塵……」
「那我……回去了。」凌子舜知道多說無用,嘆著氣離去。
听著沈蓓珊的腳步聲正要下樓,席培銘跳起身,站在電話邊佯裝正在打電話。
她裹著毛巾質料的米色睡袍,用大毛巾包著頭發,邊下樓邊叫:「培培,你和子舜在聊……」看見他在打電話,於是把沒問完的話給咽了下去。
「好啦,貝蒂,你不要這樣說,我來台灣只是談公事,很快就會回到你身邊,好不好?」他對著空電話筒唱著獨腳戲,聲音大到能讓她听得很清楚。「就這樣了,現在不跟你說,晚點再打給你。拜拜,貝蒂。」他覺得自己像個小丑,一個極其蠢笨的小丑。
他掛下電話。
「凌子舜呢?」沈蓓珊已經在沙發上坐下,餅干躺在她腿上打哈欠。
「他回去了。」席培銘克制情緒,讓自己的表情顯得自然。
「你們有討論出新的結論嗎?」她問,頭微微微側著,用大毛巾輕輕搓揉頭發。
「沒什麼新的,還是和剛才的決定一樣,他繼續為我抓偷懶的員工,而我幫他調查十年前的事。」他停下來,偷偷觀察她的表情,奇怪她沒有追問剛才的「電話」。
沈蓓珊哼著歌,神態輕松的擦頭發,臉上全然沒有不悅或醋意。
也許說得還不夠肉麻,他自嘲的想著,或許應該加上幾句想你愛你之類的話語,否則以她可愛的遲鈍天性,實在挑起懷疑的波瀾。
餅了好久,她才隨口問:「對了,培培,窗子修好了嗎?」
席培銘咬咬唇,只得先為她修窗子去了,腦子里卻拼命在想要怎麼開始和她吵架。
太難了,記憶中他從來沒有和蓓蓓吵過架。一次也沒有。如果兩人真能結婚,想必會是模範夫妻。他覺得此刻會有這樣的想法,實在很諷刺。他腦中不由得浮現小時候父母鶼鰈情濃的畫面,所有認識他父母的人都會羨慕他們是對幸福美滿的模範夫妻。
腦中的甜蜜畫面很快又跳到父親支離破碎的身體,從汽車殘骸中被拖出來的景象,跟著就是母親像發了瘋似的日夜哭喊,直到身體里再沒有一滴眼淚殘存……
窗子修好了,他神智恍惚的走回客廳。
「辛苦了,我幫你泡了茶,喝了再回去吧。」沈蓓珊一頭濕發垂掛在身後,眼楮不離開電視,伸手指指茶幾上冒著熱氣的茶杯,雙腳舒服的蜷曲在沙發上,露出一雙柔細白女敕的足踝。餅干緊貼在她身邊睡著。
他在她身邊的沙發坐下,端起熱茶啜飲,想藉此驅走深藏在心底的寒意。
「你看,培培,這小孩和你小時候很像耶!」她笑著指電視螢幕上的童星。
席培銘定神看電視上那個髒兮兮的小孩,實在很難和自己聯想在一起。「哪里像?」
「那麼丑的平頭,臉又這麼髒,連短腿也很像。」她很不淑女的爆笑起來。
他真想跟她一起笑,把自己釋放在笑聲中。如果每天晚上都能這樣和蓓蓓一起看電視說笑,他就心滿意足了。可是,雖然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夢,但他又能持續這樣的美夢多久呢?
彷佛鬼魅纏身般,父親含冤莫白的臉龐和母親悲痛欲絕的神情猛然跳到他的視線里,兩雙眼眸定定的對著他望,宛若在催促他下定決心,不能再拖延了……
他打了個寒顫,忍著陣陣作痛的心悸,困難的啟口:「你從小就嫌我丑,貝蒂就不會,她認為我是全世界最帥的男人。」
「貝蒂是誰啊?」她終於問了,口氣卻隨便的不得了。
「新加坡富豪的女兒,就是剛才和我說電話的人。」他放下熱茶,很辛苦的又追加一句,「她像明星一樣漂亮,身材好極了。」
「她一定沒見過小時候的你,只看現在的你當然很帥啦!」她想起來就好笑,「不是跟你說過,小龍拿你照片給我看時,我根本認不出那是你––男生青春期的變化真大,听說有人一晚上就可以長高兩公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