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個真惡心,又是漂亮又是帥的,想害我等等吃不下飯啊!」沈若龍實在听不下去了,拋下電玩搖八,朝廚房奔去。「媽,我來幫你,讓他們倆個去自我陶醉吧!」
「好了,不下了,吃飯去吧!」眼看這盤該他輸了,沈爸爸決定賴皮。
席培銘微微一笑,也不反對,隨著沈爸爸站起身來。他一起身,沈蓓珊忍不住暗暗倒抽一口氣,那樣引人注目的外貌,再加上如模特兒般挺拔的身材,單單是跟他並肩走在路上,身為女人的虛榮心也夠滿足了。但是,但是……她當然不會因此而忘記自己被人當成「觀察動物」的「恥辱」。她用舌頭輕輕在嘴里彈了一聲,四支小狽立刻沖上前,將席培銘包圍在中央,直起脖子用力吠叫。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四支狗兒的叫聲不同,有的尖銳急速,有的低沈凶猛。一時之間,沈家的客廳變得好像斗狗場一般吵雜,耳膜都快被震破了。
「怎麼回事?」席培銘被駭了一跳,發現自己寸步難行。
沈蓓珊抿嘴一笑。「它們在歡迎你呢。」
「哦,是嗎?」他倒覺得像在宣戰。
沈爸爸費力大叫了兩聲安靜,狗兒們才停止吠聲。
席培銘松了口氣,跟著沈爸爸走向餐廳。才走了沒兩步,花狗餅干緊跟在他身後,出其不意的大吼一聲:「汪!」他才放松的心情又被嚇,腳下差點滑倒。沈蓓珊不禁暗嘆可惜。
「真奇怪,它們一向很乖的,怎麼突然對你吼叫呢?」沈媽咪招呼席培銘坐下。「大概你突然站起來走動,把它們嚇到了。」
他還沒答腔,沈蓓珊笑眯眯的接道:「人家說––狗有分辨好人壞人的能力哦!」
「小孩子開玩笑。」沈爸爸坐定,舉起筷子。「吃飯,培銘。好多年沒吃你沈媽媽的菜了,多吃點。」
「一定會的。」一早搭飛機到台北,他什麼也沒吃,現在面對一桌子佳肴,席培銘的確感到肚子很餓了。他伸出筷子,正想夾起一塊香味四溢的紅燒獅子頭時……
咦,什麼東西突然踫了他腳一下?席培銘低頭望,黃狗小痹嘴里叼了一支粉紅色的小玩具熊,抬頭挺胸的端坐在他腳旁邊,兩支眼楮正巴巴的對著他看。
席培銘笑笑,不加理會,繼續向紅燒獅子頭前進……
小痹放下嘴里的玩具熊,干淨俐落的叫了一聲。「汪!」
他低頭再看,小痹尾巴搖搖,沖著他又叫。「汪!」
席培銘不解的問沈若龍:「有支狗咬著玩具熊在我腳邊,它要做什麼?」
「哦,一定是小痹。它想跟你玩。」沈若龍啃著油亮亮的雞腿,含糊不清的回答。
「玩?怎麼玩?」
沈蓓珊很好心腸的教他怎麼跟小狽玩,「它要你跟它搶玩具熊––但是不能真的搶走哦,它生氣起來會咬你,所以要假裝搶,懂嗎?」
「汪!」適時的催促聲響起。現在听來,它的意思分明就是「快點陪我玩,你這個大笨蛋」。
他覺得有點好玩,彎腰把玩具熊撿起,果然才拿離地面不到幾公分,小痹就開始搶奪,喉嚨里還發出暗暗的低吼聲,表示威脅。席培銘稍微拉扯兩下便放手,假裝被它搶成功了。
一回合結束,他還沒有直起身子,小痹已經把戰利品放在他腳邊,暗示他繼續搶,作人不要輕易認輸放棄。
「很好玩吧?席培銘。」沈蓓珊很會挑打氣的時間。「它好可愛哦,對不對?」
看見沈家人興味盎然的在欣賞自己的演出,席培銘只好舍命陪小狽。幾回合後,他感到空肚子在抗議了。眼見沈若龍已經啃完了兩支大雞腿,一碗飯也已經見了底,而他卻連一口飯也還沒入嘴。說不得,這次撿起玩具熊後,只好飛快往旁邊一扔。
「好了,游戲結束了,現在可以……」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全家動作最神速的小痹已經把那支玩具熊給咬了回來,興高采烈的擺在他腳旁邊,表示「我要繼續玩」。
沈爸爸不得不出面解圍,「小龍,把玩具熊給收起來,吃完飯再給它玩。」
席培銘暗自稱慶,定了下心,這次決定挑他好多年沒吃到的「梅干菜扣肉」。
筷子才踫到肉,白狗雪球以利落的動作跳到他膝蓋上,很斯文很優雅的在他大腿上趴了下來。
他低頭看看,見雪球沒有動靜,四位沈家人也見怪不怪的毫無表示,心想,那就讓它這樣趴著好了,似乎不礙事。筷子上的肉才剛要入口,席培銘就感覺到一股火熱的期待從「下方」筆直射來。
低頭再看,只見雪球正用最卑微,最懇切,最哀怨的眼神,盯著他筷子頂端猛瞧,兩顆黑溜溜的眼楮在白毛中顯得特別醒目,微微張開的嘴邊還流下一串亮晶晶的口水。
「求你賞我一口吧!」如果雪球會說話,它肯定就是這個意思了。
席培銘拿筷子的手僵在原處,不知道該往哪里送才好。
「唉,雪球又在乞食了。」沈蓓珊不懷好意的說:「真抱歉啊,我們家的狗就是這麼貪吃,可是你不能給它吃哦,席培銘。狗吃人的食物會掉毛的,對不對,媽咪?」
「是啊。不管再怎麼寵它們,身體健康還是最重要,所以我們吃飯的時候是不準喂狗的。」沈媽咪笑笑說,「培銘啊,別理它,當作沒見到就好了。」
席培銘應了一聲,硬著頭皮把已經半冷的肉給送進嘴里時,眼角瞄到腿上的雪球,那眼神……變得好失望,好難過,好像隨時都要哭出來了,使他感覺自己好像在衣索比亞難民面前吃牛排一樣。
接下來,雪球的眼楮就沒有離開過席培銘的筷子。他每夾一口,它就開始「哀求的眼神攻勢」,他每吃進一口,雪球的眼楮就快要淌出淚水來了……
末了,眼淚是沒有滴下,但席培銘的褲子已經被它的口水給浸濕了一大片。可想而知,這是席培銘生平吃過最食不知味的一餐了。
看他極其痛苦的表情,沈蓓珊忍笑忍得肚子都痛了。她愉快的享受媽咪的好手藝,還不忘加上一句:「媽咪啊,你今天的菜實在太好吃了,我從來沒吃得這麼過癮呢!」
收拾好碗筷,席培銘準備告辭了,全家人都來到玄關送行。「培銘,真的不留下來陪沈伯伯再下兩盤哪?」沈爸爸滿懷期望的問。
「不了,沈伯伯。我明天一早要和分公司的經理開會,商量下個月正式接管分公司的計畫,所以今天還有許多文件要先處理。改天一定來陪您。」
「就是嘛!培銘一下飛機就先來看我們了,你別再耽誤人家辦正事的時間。」沈媽咪用手肘推推爸爸。
「你來得這麼突然,沈伯伯都來不及安排幫你接風,過兩天再好好重請你一頓。」
「沈伯母的拿手菜比任何一家餐館都好吃。」話雖真心,但他已經打定主意出沈家門之後,要在第一眼見到的餐廳里好好補吃一頓。「對了,明天下午,不知道蓓珊有沒有空,可以陪我在台北走走嗎?我十年沒回來,路都不認得了。」他以輕松無比的口氣問道。
「我?」沈蓓珊開口就想拒絕,心念一轉,又想,有些話還是盡快當面攤開來說比較好。「好吧!你辦完事就來找我,我在家等你。」她大方的答應了。
沈家二老對望一眼,笑得很曖昧。沈若龍則狐疑的望著姊姊,不相信她有這麼輕易就拜倒在席培銘的西裝褲下。
席培銘客氣的道過再見後,背過身子彎腰準備穿鞋。說時遲,那時快,在家中向來以跳躍力稱王的花狗餅干,此時表演了一手高難度動作,它輕巧的從沈蓓珊腳邊鑽出,蹤身高躍,在空中微微扭身,後腳用力踢打席培銘的背脊,然後姿勢優雅的降落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