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文件請你Key?in到電腦里,然後列印成三份,裝訂整齊後分送到業務部和會計部及人事部的主任,明天開會時要用到,可以的話在下班之前做好。」呂主任塞了封牛皮紙袋到她手里,聲量不高不低地吩咐著。
齊若玫拿過紙袋在心中揣了揣內容的分量,大概只有十來張,把整天的時間泡在這上面應該是可以在下班之前交差。這些天她可說是勤練中文打字練到看到國字就想解根,已達走火入魔的程度了。
「沒問題。」她爽快地允諾,拿出紙袋內的文稿卻被上頭潦草的字跡給嚇得傻了眼。「主任,這是中文字嗎?」
呂主任瞄了眼,心中欣喜著總算整到她了卻不露任何痕跡,她面無表情地道︰
「是中文字沒錯,你有任何問題嗎?」
「看起很像鬼畫符。」面對這樣一字牽到底的潦草字跡,齊若玫開始懷疑自己的解讀能力。
「這是沈先生上個禮拜四到台北開會時所做的筆記,哪會像鬼畫符啊?」呂主任擰起眉頭責問道。
「哦,原來他上個禮拜沒去打球是因為到台北去啊!」齊若玫眼楮閃閃發亮,有從無止境的內疚中被救贖的快樂,她喃喃念道︰「害我擔心得要命,還以為他生我的氣呢。」
「齊小姐,你這個樣子到底能不能做這份工作?」這樣不夠專心在自己工作上的員工,老板怎麼會請她呢?呂主任心中很不是滋味地想道,想當初進來的時候不也是經過不少的關卡,女人一旦過了三十找工作就和找老公一樣的困難,哪像她這麼容易。
「可以啊。」她不是很情願地回答著。
「這份資料很重要,希望你能做得好。」呂主任始終沒用正眼看著她,解決了這件麻煩事,她也樂得有時間去做別的事了。
「很重要干嘛叫我做啊?我是新人耶。」齊若玫朝她離去的背影扮著鬼臉。
「小玫,如果你做不完的話,我來幫你吧,我今天很閑不用出去跑業務。」江以勝卷起袖子很阿莎力地道。
「不用了、不用了。」這可是呂主任的勢力範圍,她可不想在上班的第一天就落得「無工作能力」的罪名。
「真的不用啊?」江以勝泄氣地問。他很難得有空哩。
「真的不用了。」江哥人很熱心,但看起來就是很不可靠的樣子,和他一起解讀這份X檔案的話,天黑了他們可能還在嬉嬉鬧鬧。
「好吧,那算了。青黎,你很忙嗎?我可以幫你哦。」江以勝不甘寂寞地立刻轉移目標到其他的女同事身上。
看著熱心過度的江以勝能夠悠閑地遛達到別的地方去,齊若玫心中可是羨慕得很。望著手上的這份資料,心中頓時升起無力感,突然靈光一閃,誰寫的字就去問誰嘛!
「快、快、快。」齊若玫如旋風般狂卷地到沈弈方的辦公室,不顧他的訝異,眼光搜尋到那部黑色豪華的多媒體電腦後,她快速地按下電源,電腦內部便開始運作。
「齊小姐,你在干嘛啊?」沈弈方放下手中的檔案卷宗,手指開始不斷地敲擊著桌面,這是他快發火的前兆。
可惜齊若玫是新進人員,壓根兒不懂得這動作所代表的意思,只是一昧地抱怨︰
「我在干嘛?我在打字啊,瞧你寫得什麼鬼字啊?我根本就看不懂嘛,要我在一整天都在行政部面對著那台兩光的電腦慢慢地解碼的話,我還寧願看你的臭臉一整天呢。」她頭也不回,盯著電腦的螢幕進入WINDOWS95系統。
「你知道這是哪里嗎?」沈弈方不得不平下心來教導她如何尊重個人空間。雖然他囑咐過要她來找他,但不是叫她來動他的電腦。
「我知道啊,這是你的辦公室啊,今天江哥有帶我四處瀏覽過了。」齊若玫拿起一同帶進來的洋芋片啃著。
江以勝那家伙!他可要好好注意他了。沈弈方咬牙地想。
「既然是我的辦公室,你是行政部的人員,怎麼會在我這里工作,請你馬上出去。」他還算有耐心地道。都快被積了三、四天的工作給逼瘋了,她還想來參一腳。
「喂!你是怎麼回事啊?吃了炸藥了是不是?」齊若玫旋過秘書椅,緊皺著清秀的蛾眉問。
「在你還沒穿上公司的制服之前,我可以容許你一切不禮貌的舉止;但是,請你記住你現在的身分,你是公司的職員,我是公司的負責人,我希望在工作上,你能認清本分,我的辦公室不是你說來就來,說去就可以自由離開。」他口氣十分火爆,神情卻相反地冷峻。
「我是公司的職員沒錯,我這個小職員努力地工作,而且還不恥下問咧,只不過是想問看看你到底在筆記里寫的鬼畫符到底是什麼東西,你就這麼拒人于千里之外啊?要不是呂主任那個老巫婆要我在下班之前把東西趕出來的話,我哪會這麼不識抬舉地跑進來啊?」齊若玫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他方才的一番話無疑對她是種傷害,但她仍極力地不讓自己露出任何受傷的痕跡。
「自己的工作就要自己做,我已經幫你進來公司了,你還想把工作的壓力加諸在我身上,你懂不懂感恩哪?」他發誓說這些听起來狠毒的話絕非他的本意,但就是控制不了突發的情緒。
但沈弈方仔細地想著她所說的,那份筆記他不是交代呂主任交給熟悉的職員做嗎?怎麼叫一個剛進門的新人來做,他可要叫她來問看看。
齊若玫緊抿著唇,不發一語地將資料全往他的桌上扔,貼著眼球的隱形眼鏡卻在此時作起怪,讓她感到異常刺痛。
看她先是眼楮泛紅,而後蹲擦拭著淚水,沈弈方才察覺到自己對她的刻薄不是她該受的,而心也在隱隱作痛。
好痛哦。齊若玫用手背擦著不斷流出的淚水,不敢去揉眼球。想著自己的隱形眼鏡已經戴了一年半多了,而且很久沒送去眼鏡公司做淚蛋白的消毒,壽命也快到了,要換的話,又要花上一筆錢。郵局帳戶里的錢是她要過這個月用的,這份工作連一天也沒做完,哪能談什麼預支薪水的。
現實總是這麼不留情地壓迫她,偏偏母親一點也不同情她困難的處境,只會對她冷嘲熱諷的,她的命運為何如此多舛呢?
「你沒事吧?」沈弈方內疚地蹲在她身邊關心地問。她看起來十分難過,他是太過分了,但惹她傷心真的不是他想做的事。
齊若玫倔強地搖搖頭,拒絕他施舍的同情。
沈弈方抱著面紙盒,抽出一張遞給她,一面抱歉地道︰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說那些話的,你別哭了。」他以為她很強悍,萬萬沒想到強悍的人,內心卻比平常人更加脆弱。
齊若玫抬頭瞪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他該不會以為她是被他罵哭的吧?拜托,他以為他是誰啊,因為他而哭?她又不是白痴,為這種沒血沒淚的人而哭的話,她倒不如去撞牆算了。
看她淚流得比什麼都快,他干脆抽出面紙心疼地為她拭淚,現在說什麼大概都不得她的歡心了,索性保持緘默,讓他的溫柔平撫她心中的傷痛。
「你神經病啊?」齊若玫毫不領情地揮開他修長的手掌,用力地眨掉淚水。「你以為我因為你的話在哭嗎?拜托,我不是在哭,我是在流眼淚啦。」
沈弈方不解地搖頭,更讓她火大。
「先生,你听過一種叫隱形眼鏡的東西吧,現在這個東西弄得我的眼楮很不舒服,眼楮才會做出流淚水這種保衛性的反射動作,懂了嗎?」她還真不想解釋,任他去內疚一輩子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