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用想他也知道那是誰，無奈地扶穩還賴在他懷里的小東西，理威正準備要出口斥責時卻被海娃一口搶白——
「杰!哇!杰，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凱琳跟我況你晚上會回來吃飯啊!快、快快，我們做了好東西要給你當晚餐耶!進來啊!」在海娃的拉扯下，理威連大衣都還來不及月兌便被迫往廚房跑去。
跑?天!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毫無自制、禮節地在室內小跑步，還是被一個不到他胸口的小女圭女圭拉著滿廳跑，真是……唉，一見著女圭女圭那副興奮的模樣他連與蒼顏會面的困惑感都全消散了，而她……在為他做菜?!
罷了……被拉進了廚房，里頭有伯力和——「夫人?!」
理威萬分驚訝地看著一向孤僻得連自己孫兒都不想搭理的公爵夫人。
多少年了……夫人除了中庭以外，是根本不會踏出房門一步的，更遑論穿著一身白圍裙、滿手面粉油漬地站在廚房里了，他也從來不曾听過上流社會中有哪家的夫人會這樣做!
「杰，你看！」海娃和公爵夫人一樣混亂的手得意地指著桌上。
理威隨著她的小手側過頭，瞪著一堆白白胖胖的……嗯……「那是什麼?」
「包子啊!就知道你們英國貴族是從不會紆尊降貴地到中國城吃這種道地的中國飲食，吶，感激我吧，這可是很好吃的喔!」海娃的一張小臉一提到中國食物就顯得與有榮焉，「這可是我們費了好大勁包出來的呢，伯力還有女乃女乃都很用心在做喔！」
被逮到一起下廚起哄的伯力臉色略微尷尬地微紅，而公爵夫人則仍板著一張臉，只有裙上微微絞著的手指顯露出她不自在的局促。
把她的動作和眼底一絲絲不容錯看的可期看在心里，不由得，理威伸出手小心地拿了一個溫熱的包子在掌心，在三雙眼楮期盼的注目下，他輕輕地咬了一口。
「怎麼樣、怎麼樣?」海娃緊張地問。
「非……非常好吃。」理威避開了公爵夫人的眼楮。
一下子要自己接受一向難以接觸的女乃女乃所突然表現的親情，老實說，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萬歲!」一得到令人滿意的答案，海娃雀躍地滿場跑來跑去，「伯伯，我說的沒錯吧！」
伯力略微不自在地點頭，當初成品出來時他的驚訝與不贊同，比公爵夫人還嚴重。
「女乃女乃，」接著她又抱著公爵夫人興奮地直叫，「杰說好吃，杰說非常好吃耶!」
「哇!」抱著公爵夫人繞了幾圈，最後海娃一把投進理威的懷中，「杰，你最棒了，我們好愛你喔!」她開心地在他有些粗糙的臉頰上「波、波」地印了好幾個響吻。
「女圭女圭，別鬧了。」因為軟玉溫香抱滿懷，理威身上不其然地掠過一抹熱潮，讓他略顯急促地推開海娃，但是見到海娃眼中的一抹疑惑後，他又不由得安慰地輕拍她的背，並且努力讓自己的理智和面前的大眼取得平衡。
越過海娃他踫觸到公爵夫人的視線，這一次，兩人都沒把目光移開。
一個一絲不苟的管家、一個從來沒有懷抱過的女乃女乃，再加上一個原來應該只是陌生人的女圭女圭這幕畫面，竟奇異地讓人暖透心……
現在，他甚至有些感謝當初將女圭女圭硬塞給他的上議院議員長洛克，因為此刻的他，竟莫名地有些滿足
★★★
這似乎已經快成習慣了，理威發覺自己又瞪著桌上的中國食物發呆。
清晨，當他一如往常般冷靜地走進餐室後十分鐘，他才發現自己還在瞪著面前這一堆奇形怪狀，據說稱做「食物」的東西。
盤子上擺著兩條金黃色，看起來好像剛被炸過的長條狀……嗯……面包?
再看桌子正中央一碟濃稠的米湯水，里頭模模糊糊卻還可以分辨出一小粒紅黃綠三色蔬菜交相錯落。
最後旁邊放了一碗類似牛女乃的東西。
而這種顛覆他都勒曼傳統的手段，想來只有那個小女圭女圭使得出來，也只有她才能讓伯力和夫人同意這麼放肆，甚至還一起加入她的廚房游戲。
女圭女圭是從哪里學會這些怪食物啊?
「那是中國式的早餐。」解答他疑惑的是從廚房出來的公爵夫人，手上端著兩碟與他面前的碟子相同的彩色米湯，在桌上放下後又轉回廚房去。
端碗?
理威開始懷疑自己的眼楮，她真的是那個嚴格維持貴族身段，連孫兒對她的稱呼都只能硬生規定為「夫人」的孤僻的女乃女乃?居然會自降身份地跑去瑞碗?而且見她的神情似乎還很得意地樂在其中!
接著端盤出現的是他那一向以完美管家為標榜的伯力管家。不久後，在理威還難以接受中桌上已經備妥了四份早餐。看見他古板的管家伯力在公爵夫人示意下人座，真的，他一點也不覺得訝異，當大家全都入座後，理威決定他可以暫時拋開今天早上所發生的各種不可思議之現象，正視眼前的這堆食物。
「那是我們中國人早餐必吃的配菜，叫做油條。」發現他瞪著第一盤東西直看，海娃用音標發出油條的中文讀音。
「爵爺，夫人、女圭女圭小姐和我將面粉用——」滔滔不絕接著解釋做法的是伯力，但理威沒有听完，因為公爵夫人開口說話了。
「簡而言之，我們把它放到一大鍋滾燙的油內炸了。」公爵夫人的口氣得意地就像她丟進鍋炸的不是面粉條而是英國首相一樣。
現在，理威從油條瞪到了公爵夫人的臉上。
「還有這個，杰你吃吃看，這就是中國人不可或缺的咸米粥。」
在三雙眼楮瞪大的殷切注視下，理威被迫吞了一口湯粥。
咦?很好吃嘛!理威跟著又多喝了兩口，「嗯，不錯。」他將領帶扯松了些。
「不錯吧、不錯吧，伯伯、女乃女乃，杰說不錯耶!」
「是啊，主人，女圭女圭小姐和夫人都十分用心地在為大家烹調這道粥品，您不要小看它沒什麼，夫人為了其中的各種配料可是頭一次動刀子，把蔬果切得仔細呢。」伯力說得萬分與有榮焉。
「唉，我早幾年便該下下廚的，雖然辛舍了些但也還蠻有趣，就是我的刀功還是得再練一練，那些萊啊、椒的都叫我給切得不成樣了。」說著說著，公爵夫人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見她那模樣理威一愣，他想他不能再受刺激了。
他拿起餐巾拭了拭嘴角，決定今天可以早一點到公司，讓他忙昏頭的助理開心一下。
「咦?杰你要走啦?我們還有一道甜點要你試試耶……」
被海娃可憐兮兮的音調引來兩雙眼神責難的理威，不明自己為何差點要低頭道歉。
「理威，都勒曼家是這樣教導你的嗎?踐踏一位淑女的誠意?」首先發難的是公爵夫人，從她冷聲的斥責中听得出來含著些許受傷的沉嘶聲。
她已經很努力想要拉回孫兒的心，甚至听從女圭女圭的建議為理威下廚，但他這樣子真的讓她有些力不從心。
「爵爺……」唉，伯力將公爵夫人的神情看在眼里，他真不曉得要如何解開這一場已經持續三十年的僵局。
理威不是沒有感受到公爵夫人的傷心和試圖對他們之間的鴻溝做彌補，但現在的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接受與應對。
「抱歉……我會留下來把早餐吃完，女圭女圭，這碗里像牛女乃的東西又是什麼?你不是要解釋給我听嗎?說吧。」
也許是听出他語中誠心的抱歉，伯力吁了一口氣，公爵夫人臉上多了一抹不太自然的欣慰笑意，至于海娃則早就開心地歡呼，吱吱喳喳又開始對他解釋。